三人进了竹舍,早有侍婢前来相迎。只是这些侍婢见到潇庭左脸上的“奴”字时,眼里都流露出一抹鄙视之色。潇庭嫌恶的瞪了众侍婢一眼,抬头挺胸,故意高傲起来。
杏门圣姑坐在舍中主位,潇庭和耘王坐在客位。侍婢们上茶,潇庭因刚刚被摄心甘苦折磨得口干舌燥,顾不得许多,立刻抬起茶杯大口喝了起来。杏门圣姑见他举止粗俗无礼,一双厉眼瞪视着他,不满道:“生味茶茶叶来的不易,十年采摘,十年冰封雪冻。茶水更是千年寒冰煅烧十日一滴一滴化成的,可不是给你当白开水一口喝的。”
潇庭听得这杯简单茶水来源如此艰辛,惊得差点呛到。放下杯子看时,杯中茶水已经给自己喝的一干二净。他“嘿嘿”笑了两声,看着杏门圣姑道:“可我还真没吃出这茶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来。”
杏门圣姑气得长眉抖动,耘王见情形不妙,忙插话道:“杏门圣姑,七郎今日来此,是想请圣姑去掉潇庭脸上字迹的。”圣姑微微“哦”了一声,看着潇庭脸上的“奴”字,讶然道:“我这治病救人的老婆子,还成了会易容术的大陆骗子了?”
耘王笑道:“杏门圣姑既然是巫医中的圣人前辈,自然可以以医道为这小孩易容。而大陆易容之术,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哪能和圣姑医道的正派之风相提并论。”说到这里,杏门圣姑脸色突然一变,极其严肃的厉声喝道:“你兜里装的是什么?”
耘王和潇庭都愣了一下,齐齐看向杏门圣姑。见她严厉的目光正落在一个七八岁的小婢女身上挂着的一个白色布兜上。
那小婢女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杏门圣姑面前,怯懦道:“圣姑饶命,玥云知道没有您的命令是不该偷看《百草巫简》的,玥云下次再也不敢了。”潇庭见这小女孩天真可爱,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只想着一旦杏门圣姑要处死他,便以磷火之力出手相救。
杏门圣姑冷笑,盯着玥云狠声道:“你已经不是一两次偷看《百草巫简》了,始终屡教不改,岂能再次纵容你?今日若不按照杏门的规矩处罚你,以后所有的侍婢都心存侥幸,还不个个如你一般,将门规视若无物。今日ni偷盗,明日我为恶。哼哼,杏门还不得大乱了。”
她一口气说完,玥云跪在地上,又愧又怕,一张圆圆的小脸涨的通红。杏门圣姑摊开手掌,一把紫色烟雾便落到了玥云小小的身上。整个过程,似乎只在一瞬间便彻底完成了。
紫色烟雾一沾到玥云身上,她一张小脸立刻变成紫黑色。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手脚发颤,嘴唇却是白的森然,额上立刻渗出了细密汗珠。
潇庭见杏门圣姑在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身上下剧毒,心里愤愤不平;又见玥云痛苦无比,自己心里也难受,便想去扶她一把。
耘王伸手挡在潇庭面前,冷静的看着缩在地上受苦的玥云,对潇庭道:“你一碰她,你也会立刻中毒。她已是必死无疑,你又何必陪她去死。”潇庭听了,不敢再上前去。瞪视杏门圣姑骂道:“她不过偷看了《百草巫简》而已,又没有把它烧毁,你也未免太过狠毒了。”杏门圣姑撇他一眼,移目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玥云,对潇庭道:“我这是杀一儆百。她若不死,以后还有很多人会死。”她说着,仿佛自己现在是在做一件善事一般。
潇庭此时此刻,对这个圣姑,当真是恨到了极点。只是自己无能,帮不了玥云,唯有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在痛苦折磨中渐渐死去。
玥云抽动的身体此刻已经完全僵硬,一个七岁蜷缩着的身体,似乎就是她匆匆一生最终的结局。潇庭的心已经凉得不再疼痛。
突然,玥云脸上的黑色悄然退去。如同一场来的匆忙而去得更加匆忙的黑雾。潇庭惊讶的看着眼前一切,很快,脸上浮出一抹笑意,心道:“原来这杏门圣姑也不是很坏,终究对自己的婢女还是心存不忍,只以不会致死的毒药来下下这小妹妹而已。”想着,便抬头去看杏门圣姑。
却见圣姑面上,阴晴不定,惊愕的盯着玥云黑雾已经全部退去的脸蛋。潇庭见她似乎也是大吃一惊大样子,才想:“原来她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玥云的小眼睛渐渐张开了。她亲醒过来后,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个死里重生的小女孩,似乎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看成了梦境,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天真无邪。
杏门圣姑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疯狂,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一般。她看着生龙活虎站在自己面前的玥云笑道:“千想万想,怎么也料不到我一生最为得意的死神剧毒,竟然会被一个七岁的女孩解了,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玥云纯真的看着这个此时看上去有些疯癫的杏门圣姑,问道:“圣姑,您原谅玥云啦?”杏门圣姑收敛住那轻狂的神态,高兴道:“玥云,从今以后,你便喊我姥姥。”
玥云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之色,但是很快便转为喜悦,笑道:“姥姥?玥云谢谢姥姥。”说着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杏门圣姑叫玥云喊自己“姥姥”便是要收她为徒,教授她医术。玥云对医术极为感兴趣,而且她天性淳朴,心无杂念,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确实是一块当巫医的璞玉。
从此不用再偷偷躲着看《百草巫简》,而且还能得到杏门圣姑的亲身指点,她早已喜得合不拢嘴。杏门圣姑却道:“入杏门,要经过千挑万选,心术、记忆、能力三重测试。你虽然靠着偷学来的医术破解了我的死神,天赋之高,自然是无可非议的。但是你没有经过正式的选拔,我怕有人不服。”
耘王听了,便提议道:“玥云天性淳朴,心术上自然合格;又能小小年纪破解死神之毒,能力甚高;仅凭偷学便已入境,自然是过目不忘者才能做到。如此一来,再测式也是多此一举。但杏门圣姑又不愿破了规矩,那便来一次与众不同的测试如何?”他看着杏门圣姑一问。
杏门圣姑好奇道:“耘王你点子最多,这次又想了什么良策,不妨直说了罢。”耘王淡笑,看着玥云道:“很简单。不知玥云能否以医道来为人易容?”
他这一问,就连杏门圣姑都不敢自信能够做到。易容乃是邪术,每次变人样貌之时,都要以另一张脸作为祭祀。一张脸得意易容成功,也就意味着另一张脸就要从此毁了。这种以害一人而救一人的做法,大大违背的巫医的立身根本,所以,巫医从来都不会去研究易容之法。
玥云自然也不敢贸然答复,便问道:“不知道王爷要我帮谁易容呢,能不能先让玥云看一看?”耘王手中折扇指向潇庭,道:“去掉他脸上的字。”玥云这才注意到潇庭脸上有字,边看边道:“怎么哥哥脸上会有个‘奴’子啊?”
她自幼便住在杏门,从未离开,所以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知道奴族后人。潇庭以为她是在变相的挖苦自己,但见她一脸纯洁之色,看来是确实不知,将到嘴边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但还是瞪了她一眼,道:“你能去还是不能,不能的话就实话实说了,别死要面子的。”
玥云被他这么一说,眼睛红了起来。耘王看着玥云解释道:“他脸上的字,会给他带来许多不便之处。”杏门圣姑不解道:“你耘王府难道缺人才了,为何要为一个奴族小孩大费周章。不能让人认出你是奴族后人,看来你是想要逆天而行,摆脱这低贱的身份,飞黄腾达了。”
杏门圣姑猜测着,凌厉的目光落到耘王儒雅的脸上,怀疑道:“不对呀,耘王会为你而来杏门,你要是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他又怎么会这么做。七郎的性子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他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她转而凝视潇庭,一字一句道:“莫非你还是个修习天地之力的奇才!?”
耘王见杏门圣姑已经将事情的始末猜得七七八八正确,就不打算隐瞒什么,坦白道:“圣姑果然精明,七郎的心思永远的瞒不过您老人家。”杏门圣姑被他一夸,笑骂道:“在寒冰雪域第一智者面前,我这个老太婆哪敢自诩‘精明’二字。”她口气又转为严厉道:“你身为耘王,竟然还做了违反法则的典范,一旦东窗事发,可是罪加一等的事。竟然为了这么个奴族小孩冒这么大风险,真不知道该说你城府还是聪明一时糊涂一时。”
她本来是极为反对耘王这么做的。但是耘王颇会讨她欢心,他对耘王也就多纵容了一些。此刻也只是好言相劝,提醒他事情的利弊关系,至于他最终怎么决定,她也不会多加干涉。
耘王谢杏门圣姑道:“七郎多谢圣姑关心,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且杏门妙手,一定不会露出一丁点儿的破绽的。圣姑知道七郎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既然敢将自己的性命交到杏门,相信圣姑是不会让我失望的。”耘王边说,还不忘顺便夸了杏门一番,说得杏门圣姑脸上笑意重重。
玥云侧着小脑袋听二人谈话,隐约知道了要去除潇庭脸上字迹的意图。淡如烟罗的细眉微微皱着,苦思一番:“《百草巫简》中可有提及易容的法子呢?只可惜我只看了一部分,还不知道要怎样消除这个哥哥脸上的字迹呢!”想着,情不自禁的抬头去看潇庭。
潇庭见她一双澄澈无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不屑的瞪了她一眼道:“我要是洗了脸,比你还要白一些。”他也自知自己脸上都是一块块的污迹,如同一只花脸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