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好奇,便问如颜道:“这把弯弓是你们族里的东西吧?”如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道:“这是我妈妈给我的,妈妈说是奶奶给她的,奶奶又是从她的妈妈那里拿来的,好像传了好几代人了。”
通常家族信物都只传给男子,但听如颜说来,她的家族似乎将世俗的规矩都给颠覆了,反而是传女不传男。潇庭对俗世重男轻女的惯例打心眼里看不过去,便忍不住赞了一声。
如颜以为他是在赞叹这把弯弓,笑道:“传闻中‘兽神’共有三把,分散在不同的族人手中,每代传人都必须将保护‘人神树林’作为自己的责任。”说到这里,如颜突然语塞,想是想到树林被毁,觉得自己对不起先祖,一时难过,在悄悄落泪。
潇庭也不再说什么。遇到这样的事,安慰的话说了也是白说,还是让她一个人哭会儿,哭完就没事了。
整个“人神树林”的地面都被刘淙冻结成了冰面,走在上面极易滑倒,如颜虽然从小就练习在光滑的地方行走,但背了一个人,有好几次都险些滑倒。不过这小姑娘反应挺快的,每次都及时调整了身子倾斜的角度与方位,才不至于跌个四脚朝天,或者是四脚朝地的姿势。
没多久,果然见前方有一群房子,看似一个村落。
如颜高兴的对潇庭道:“哥哥,我们到家啦。”她的步子突然就加快了,似乎才一见到这个村落,就像是体力得到了补充,精神百倍。
近了,隐约听到村中传来哭泣声,越近越大,似乎有不少人在哭。
如颜听到哭声,一颗心提了起来,十分担心村子里的亲人,脚步更加快了。这一块,脚步便不稳,脚下一滑,带着潇庭一起跌了出去。
潇庭骨裂之处被冰面撞到,痛得他死去活来的,两条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额上立刻多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原本没有血色的黑脸,此刻也痛得红了起来。
两只结实的大手突然放在了他的肩膀和膝盖之下,他猛然警觉之下,就要射出一道磷火去烧那人,但立刻意识到是有人将他抱了起来。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抱着自己,一双眼睛布满血丝,而且是潮湿的,满脸悲哀之色。
络腮胡子大汉没有看自己,而是看着如颜,问道:“如颜没摔到哪吧?”
如颜已经好好地站在了地上,看着那大汉道:“爹爹,如颜没事。”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依赖,也充满了信任。她似乎是一只一直在天上飞的小鸟,时时刻刻都要担心会不会下雨,而此时找到了一个家,再也不用担心害怕什么。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半跪在地上给如颜整理衣服,弄好之后缓缓站起来,拉着如颜的小手爱怜的责备了几句。那老奶奶看上去也是一脸悲哀之色。
如颜的父亲已经看出了潇庭的伤势,一直将他抱在怀中。潇庭似乎觉得这个温暖的怀抱就是自己父亲的,感动得一时落下泪来。他已经有五年的时间,没有感受到父母的爱了,此刻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唯一遗憾的是,这个人始终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四人进了村子,除了哭泣的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整个村子都被悲伤的气息笼罩着。看来“人神树林”被毁的事情,整个族人都已经知道了。
大地结冰,树木萎缩,这样光天化日下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能让人不知道呢。而且这些族人世世代代就是为了保护这片树林而生,日日夜夜都看护着它们,别说树林全毁了,就是哪棵树下新长出一颗草来,他们都一清二楚。
村子里的人为这件事都显得很愤怒,聚在了一起,正在开会。他们纷纷起誓要找出罪魁祸首,报仇雪恨。可是,没有人知道谁是他们的仇人。所以一阵群情激动之后便是一阵无奈的沉默。
如颜突然大声叫道:“我知道谁是我们的仇人!”
此言一出,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她。或是惊讶,或是怀疑,又或是迷茫。
如颜正要说出真相,却被潇庭急急叫住:“如颜,不知道就别乱说。”他定定的看着如颜,冷冷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忧与责备,似乎另有深意。
如颜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说,但出于对潇庭莫名其妙的信任,她便忍住了,但所有人都看着她,她怎么也得说句话来使自己下台,便道:“是个大坏人!”
所有人都漠然的回过了头。这只是一个孩子不懂事的戏语,此刻谁也没有心情跟她计较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如颜的父亲叹息了一声,抱着潇庭向一间屋子走去。
这是一间简单而又干净的小木屋,虽然不华丽,但却很舒适温馨,而且总有一种怀旧的感觉。如颜父亲将潇庭放到床上,伸手将他的裤脚卷到膝盖以上,查看他的伤势。
“大叔,我会不会一辈子残废了?”潇庭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腿,此刻对自己刚刚那自暴自弃的自残方式后悔莫及。如颜父亲拿了点药过来洒在他膝盖上,淡淡笑道:“这是我们族人秘传的,专门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你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听到他这么说,潇庭的心中大石才算落了下来。
如颜在一旁看着父亲给潇庭治疗裂骨,笑道:“如颜长大后也要像爹爹一样为别人治病。”他父亲赞许的冲这个可爱的女儿笑了笑。
潇庭此时终于可以安静下来,细细看一下这房中的事物。左边的房中,飘出阵阵檀香的味道,那是佛堂里通常燃烧的香。他将身子往前倾了一点,恰好能够看清里面的东西。
正中供奉了好几块灵位,其中一块是如颜母亲的,还有一块是如颜奶奶的。怪不得从进来到现在都没见到她的母亲,原来她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
如颜还一直在为潇庭不让自己说出族人大仇人的名字而耿耿于怀,反正此处也没有外人在,便问道:“哥哥,你怎么不让我说是我们的国君毁了我们的灵树?”
她说到“国君毁了我们的灵树”这几个字时,她的父亲惊得目瞪口呆,紧紧抓住女儿的双臂讶道:“你说,你说的是真的!”他眼里有了惶恐的神色,又怒又怕。如果真的如女儿所说,那么这个仇,怕是一辈子都报不了了。
她父亲仰天哭笑道:“为何要这样捉弄我们族人!”如颜不知道父亲会如此悲痛,若是知道,打死她她也不会说的,忙劝父亲:“爹爹,您别哭呀。”
潇庭看在眼里,也觉得难过,叹息一声。他不让如颜说出来,便是为了避免大家空知道仇人是谁,却报不了仇。而且,一旦知道真相,这些信仰如此坚定的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找刘淙报仇。刘淙的力量,并不是这一族之人能够相抗衡的,报仇的结果只是让这些族人白白牺牲。既然如颜已经说了出来,他也无能为力了。
如颜父亲低头看着女儿,郑重道:“爹要你发誓,绝不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族人。”他的眼神,坚定得容不下任何一点反对,如颜必须要按照他说的去做。他对如颜说完,似乎才想起另一个人也知道这件事,不安的对着潇庭道:“你也一起发誓!”
他话音刚落,潇庭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对天起誓道:“我潇庭对天发誓,一定对如颜的族人保守秘密,如违誓言,叫我不得好死。”
如颜还没有明白过来个中利弊,只是见潇庭已经一本正经的发了毒誓,隐约觉得事情很严重的样子,也跟着发了毒誓。
如颜父亲终于嘘了一口气。刚刚,如果潇庭有任何的一丝犹豫,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就算报不了仇,也不能让整个族灭掉,而知道事实的就只有他们三人,所以他一定要加倍小心。
他心中才刚刚放松下来,突然又想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用慈爱的目光深深注视着可爱的女儿,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如颜记住,千万不要去报仇!”如颜看出了父亲心中的担忧,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爹爹不是教如颜要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吗,为什么又不要如颜报仇?”
他父亲早已急得心烦意乱,正不知该怎么劝说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儿,想着怎么跟她解释,就听潇庭道:“如颜妹子还欠晟儿哥哥一个恩情,所以一定要听父亲的教诲,有恩必还,要等还了你的恩情才能报仇。报仇是很危险的,万一要是遇到危险了,你还怎么做你晟儿哥哥的新娘?”
如颜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便道:“那我做了晟儿哥哥的新娘后再去报仇。”
听到如颜答允了,她的父亲便向潇庭投去感激的目光。潇庭报以一笑,示意他不用跟自己太多礼。
如颜父亲此时心神憔悴,十分疲倦,便回自己房中休息去了。
他父亲名为如连峰,是这个族中的一名普通大夫,为人忠厚老实,深得民心,所以人缘很好。他对潇庭的伤势也很关心,修养了半年的时间,潇庭基本已经痊愈。但始终是骨裂,如连峰时不时都提醒潇庭别做动作幅度过大的动作。
他整个人都成天的心事重重,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因为知道了刘淙毁掉“人神树林”的事情而这样子。
潇庭还了解到这个时代守护“人神树林”的族被称为“木魂族”。传说木魂族的祖先是树魂化成,所以死后就要回归树的本原。不过听来玄得很,想是有人编造出来的。不过这里的树木真有自己的灵魂,这倒不假,是潇庭亲眼见识过的。
他伤养好了,也想明白了许多。无论自己能不能修习天地之力,但一定要想办法接近寒冰雪域的皇族,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解开心里的谜团。
而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便是通过参加耘王府的选拔,成为大将军的候选人。
“大叔,我明天要离开这里。”潇庭轻轻敲了敲门,惊醒了又在一个人沉思的如连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