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柳丝清和十年后的柳丝清相比,在医术上的造诣简直是天差地别,所以她当时不救潇庭也是情有可原的。柳丝清既是一名巫医,必然将人的生死看得极重,尽管这并不是她的错,但她始终觉得自己没有救活病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自责,清冷的脸上有了一丝愧疚,口中却辩解道:“当时你母亲把你抱来时,你全身多处骨折,奄奄一息,以我当时的能力,我也是爱莫能助。”
潇庭只道她当年是故意不救自己,依旧气在头上,完全没有为她考虑,冷冷道:“那现在你又能医好我了,是不是?”他以为柳丝清十年前就能救自己,此刻定会辩解,说是自己近几年才想到的法子,所以,轻蔑地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没有,我始终找不到医治先天胎毒的办法。它们同你的生命相连,若要去除,便如要将你的血肉去除一样。”柳丝清的回答到让他大吃一惊。
风神一听,顿时坏笑道:“小娃娃,你还嫩着呢,别你老娘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人心险恶,忒别是女人。”他话音刚落,突然一个少年的声音从树林之中传来:“老头儿,你不也常常骗人,那你不是也跟个女人似的。”昏暗的密林之中,一对圆球忽闪忽闪,好似两个火把,向三人移近。
风神一听声音,顿时喜上眉梢,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一个粗布破衣的少年从一只金毛大狮上揪下来,重重丢到地上。那少年痛叫一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风神骂道:“死老头,我把长毛火眼狮骑来还你,你还那么粗暴,早知道老子就在擎苍部落把它烤了来吃。”
风神爱怜的抱着长毛狮,瞪着那少年道:“要不是你小子骗老子,老子早就骑着它来这里了。也不知道我的宝贝狮子这几天被你怎么折磨的,都瘦了一圈。”那少年气道:“我在圣林等你三天三夜,你连个鬼影都没有,还说老子骗你,你老赖皮!”
那少年本是跟风神约好,在圣林等他来取长毛火眼狮,回圣林途中,风神听闻凝冰莲的妙处,恰好可以偷来救苍神首领。他与苍神首领八拜之交,想起往日情谊,他一时便顾不上长毛狮,直奔雪都,本打算进耘王府去偷,却遇到耘王将凝冰莲赠给雪妃,便抢了过来。
“老子干嘛要听你的,你要老子去找你,老子偏偏不去。”风神拉不下面子,只得厚着脸皮狡辩。
风神得回长毛狮,又抢到凝冰莲,当真是双丰收,只想着立刻赶回擎苍部落,把凝冰莲送给苍神首领,治好他多年的顽疾,便不再与那少年多争论,嘻嘻笑道:“晟小子,老子走了,你自己慢慢来,哈哈。”边说边跨上狮背,右手抓着长毛狮项上金丝编制的项链,左手挠它的长毛,道:“长毛狮,咱们走咯。”
那长毛狮知道要回去,似也十分高兴,摇动着毛茸茸的大脑袋低吼几声,四足奔开,跑了几步便向天山奔去。它虽然体重,却是天地灵气聚化的灵兽,有腾云驾雾,遨游苍穹,日行万里之能,倏忽间,已经看不到风神和它的影子。
那少年晟儿见风神撇下自己不管,追出几步,骂道:“死老头,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回去,从这里到擎苍部落,有几万里的路呢!”他明知风神不可能听到,但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怒气,发泄一下也好。
白雪压枝,黑影重重,树林之中便只剩下晟儿、潇庭和柳丝清三人。
潇庭虽然讨厌风神,但这几人中他只跟风神最亲近,被他扔在这里,气愤愤的就要走。
柳丝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等等。”潇庭驻足,背对她道:“干嘛?”柳丝清来到他面前,道:“你跟我回玄草幽冥,我不想欠你什么。”潇庭听她的语气,情真意切,心知她是真的想帮自己,但一想到自己孤寂凄凉地遭遇,又倔强起来,一口回绝:“不用,我没有治病也活到那么大了!”
柳丝清看他始终没有看自己一眼,只道他对自己怨恨太深,一时无奈,道:“那好吧,等我研究出了治你先天胎毒的法子再来找你。”说完,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回过头来对他道:“你脸上的烧伤是近一段时间才添的新伤,我可以帮你去除疤痕。”
潇庭半信半疑,看着柳丝清一步步走向自己,又见她从怀中取出一块毛茸茸的金色毛皮,很像柳丝清乘坐而来的那只金色凤凰鸟身上取下来的。她弯下身子,用金色毛皮盖在潇庭伤处,口中默念,也不知念的是些什么。但只见她唇边不断吐出些草药的幻像,那些幻想连续不断的飘向自己脸上盖着的毛皮。
不多时,她口中草药飘尽,便停止絮念。将金色毛皮缓缓取下,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潇庭的脸,之后满意的淡淡一笑。一旁的晟儿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惊叫道:“姐姐,你好厉害!”
潇庭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所触之处光滑一片,左脸的那块粗糙的疤痕已经消失不在,便喜道:“多谢你啦。”
柳丝清迷惑的盯着他那已经恢复的左脸,问他道:“你是奴族后人?”潇庭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抬手盖住左脸上的那个“奴”子,瞪她一眼道:“你管那么多干嘛。”柳丝清自言自语道:“当年那个孩子,并不是奴族后人。”潇庭眼珠一转,很肯定的看着她道:“你一定是记错了,他脸上本来就有字的,而且是个货真价实的奴族孩子!”
柳丝清淡淡笑道:“不可能的。要想成为巫医,最先考核的便是记忆。只有过目不忘者才能被收入门下,所以我绝对不可能记错。”潇庭脸色一沉,用带点哀求的语气道:“不论你记没记错,但都不要跟别人提起,就当做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好不好?”
柳丝清抬头看他,见他眼中异光闪烁,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来这孩子身上还有不少秘密。但她天性清冷,不爱管别人是非,便道:“也罢,我不会跟别人提及的。”潇庭得到她的保证,感激道:“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潇庭没想到脸上那个原本已经烧毁的“奴”字,竟然连同自己的容貌一起恢复了过来。脸上有字,便是清清楚楚的表面自己的奴族身份,想要堂而皇之的去耘王府参加选拔,还得另费周折了。真的是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老话。
柳丝清将金色毛皮放回怀中,朝夜空吹一声口哨,清脆无比,穿透密林,传到远方。
“唧唧”几声长啸传来,一只硕大无比的凤凰不知从何处飞来,盘旋在树林上空。柳丝清轻轻抬足,跳到火凤凰背上,迎着月光离去。
不知何时,晟儿已来到潇庭身旁,一边拉他手臂一边叫喊道:“那是火凤凰,你快看,火凤凰呢!”潇庭转头一看,只见四周白皑皑一片,一只金色大鸟飞向悬天月盘,景象十分壮丽。
他心中也暗自赞叹火凤凰的华美,口中却道:“有这么好看吗,不过是一只鸟而已。”晟儿的一腔热情被他这么冷不伶仃的一说,顿时凉了大半,“哼”了一声,自己离开。
晟儿一走,偌大密林中便只剩潇庭一人。他不过十一二岁,从未一个人在深山野林中呆过,顿时害怕起来。四下巡视一番,四面雪白,树影千奇百怪,如魍魉魑魅,吓得一身冷汗。
突然见前方隐约有人影闪烁,想也不想,便循着人影跑去。他本是体弱,此时虽然已有艮一级的天地之力,体力仍旧比不上常人。一口气跑出数百米,早已气喘吁吁,但心里害怕,只得勉强再跑。
近了一点,便听到一片嘈杂之声,以为是个村落,一想到前方有人,他立刻来了力气,卖命的跑去。那些杂乱之声渐渐清楚起来。
“耘七郎,你这个卑鄙小人……”声音到这里时,一声惨叫传来。潇庭听得这个声音颇像是风神的,但他早已驾着黄毛火眼狮离开,又怎么会在这里。好奇心大起,悄悄走近。
四周人影闪动,看那些人的装扮,都是些军士,将近数百人,已将附近围了个水泄不通。潇庭进去不了,只能在远处观看。
另一个声音冷冰冰道:“雪妃究竟在哪?”风神惨笑道:“老子说了老子不知道,要问你问耘七郎那个王八蛋,都是他搞的鬼!”又听得一声惨叫,潇庭也觉心惊肉跳,也不知风神是遭到了什么样的残酷折磨。
又听那冰冷的声音道:“我并不想与你为难,只是你行事作风太过,放你自由只会祸害百姓。”听到此处,潇庭也隐约猜到了事情的始末。看来风神是被人陷害暗中藏匿雪妃。潇庭至始至终都与他在一起,说是他藏了雪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突然一只手搭到了自己肩头。他吓了一跳,以为是被巡逻的军士发现了,扭头一看,见是一张俊俏的脸,眉目清秀,却是晟儿。潇庭看着他小声问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晟儿一脸诚恳的道:“还不是怕你出事,便跟了过来。”
他眼视前方,在潇庭半边蹲下,问道:“你看到什么了?”潇庭便将自己的猜想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晟儿一听,立刻激动起来,小声嚷道:“那那老头子不是死定了!”潇庭到不这么担心,冷冷一笑,道:“他逃跑的功夫天下第一,死不了。”
两个小孩躲在暗处看了多时,里面再没任何动静,想是他们已经转移到了别的地方。那些守在周围的军士也有序地撤走,向着北边去了。
两个小孩也一路尾随而去。出了密林,转入一座山谷,两边是大雪压山,那队伍突地就停下了。二人见旁边有一条小道,直上山顶,便顺着小道爬上去,看看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