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大陆，边陲小国冶山国。九月的黑水城，丹桂飘香，早秋的寒气还未散去，广场上却早已聚集了一大群的少年。明洲郡最大的明洲学院在此公开招收预备弟子，围观的人群和参与考核的少年们把个不小的广场挤了个密密麻麻。
“叶铭，三号组报道！”
听到从报录处那边传来的洪亮而清晰的声音，乞儿的心情微微激动，这是今年刚满十二岁的他第一次参加宗门入门考核，擦了擦有些冒汗的额头，疾步向三号区域走去，有些放不开的拘束，让他的步子迈得有些不自然。
“叶铭，请赶快到三号组参加考核！”看到报考的人员迟迟没有就位，报录处那边又不耐烦地催促了一下，显然是这样的情况很是不满。
乞儿满头大汗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好不容易挤进考核区域，打满补丁的百衲衣，左提防身利器打狗棍，右捧居家神器豁口大海碗，小清新的形象立马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哎哟，我去，杀马特诶，哥这回算是见着真人了，真几把风骚！”
“天啦撸，好犀利的造型，这画面太美，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三观尽毁，难道学院开始招收行为艺术特长生了么？”
“嗷呜，帅气的骚年，我要给你捡肥皂！”
“哇嘎哇嘎偶爱油，帅呆了，酷毙了，请问我可以做你的男喷油吗？”
“998，只要998，俊俏小郎君带回家，如此惊人的价格，如此实惠的选择，你还在等什么呢，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
听着周遭的哄笑和起哄调侃，乞儿难堪地低下了头，苍白的小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神色无助而凄惶。他知道自己长得并不好看，脸长，鼻塌，眉毛粗，五官与端正无缘。
“小弟弟，你到底，是考呢，还是不考呢？”伸了个懒腰，扬了扬手中的考生资料，三号区域的青年考官语气玩味地问道。他知道这个考生，乃是当地丐头推荐过来的，乞丐虽然下九流，却也算是世俗势力之一。
“考！”乞儿坚定地回答，原本低垂的头已经重新抬起，目光平视前方，对周围的动静浑若未知，脸上无悲无喜，短短几十息的时间，他已经调整了过来。
把推荐信递给考官，转身向立在一旁的封魔石走去。万年不变的第一关，修为测试，乞儿伸出干瘦的小手向巨大的封魔石触去，石头表面发出柔和的白光，只是一闪就消失不见。
“导气境，四重！”瞄了一眼封魔石，青年考官懒洋洋地公布。
周围的人笑得更大声了，来这里的多是导气七重八重的人物，连六重的都少见，这会儿见到个导气四重就敢来考核的愣头青，在他们眼里，自然是二逼儿童欢乐多。眼看着他就要接着进行下一关，灵脉评测，许多人更是流露出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所谓灵脉评测，就是对着加持了法则的灵性水晶球运功，视乎引起的感应程度判别灵脉的高下，一般而言九品金光，八品紫光，七品红光，六品蓝光，五品青光，四品黑光，三品灰光，二品白光，一品无光。至于没有灵脉的普通人甚至无法引起水晶球的共鸣。在九品之上，还有传说中的地灵脉，天灵脉，以及罕见的变异灵脉，这确是需要更高阶的手法才能测出来。
封魔石边的石桌上，摆放着一个支架，上面赫然就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散发着魅惑的气息。乞儿双手掐诀，引动体内灵力，水晶球“嗡嗡“地转动，淡淡的灰光细如发丝，从水晶球里迸发出来。
“三品灵脉“
三品灵脉，这不是一个太好的资质，仅比一二品略强一些，相比于在场的众多参加考核的人来说，多半也是处于垫底的存在。
当考官报出这个结果的时候，却没有多少人议论，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从中心广场向这里缓步走来的翩翩美少年身上。受周围人的影响，乞儿的目光也不自觉地向那个方向看去。少年与他一样，约莫也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只是比他要英俊得多。面庞光洁清秀，五官精致，体态匀称，加上天生的贵族气息，举止优雅而明媚，绝对可以算得上漂亮小正太一枚。
“王公子”“苏溪公子”“苏溪兄”少年一路过来，参加考核的准弟子们客气地跟他打招呼，并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王苏溪，是黑水城方圆百里最出名的天才少年，据说身具八灵脉之体，七岁导气六重，八岁导气七重，十岁那年突破导气八重，现在应该已经是导气九重大圆满了。
“考官大人，黑水城王家王苏溪前来参加考核！”
对着考官微微躬身，这位天才少年便迈步到乞儿前面，瞥了眼落在身后的落拓乞儿，目光移向别处，浑然无视这位被他打断了考核过程的可怜虫，这样资质平平的家伙是不值得他正眼看待的。他落落大方地站定，袍袖挥舞，左手抵着封魔石，右手掐指成诀，对着水晶球运功，显然是同时在进行两项测试，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王苏溪，导气境九重圆满！”
“八品灵脉！”
果然，当考官宣布这个结果时，围观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
“这样的资质即便去京城冶山城的冶山学院也是能被录取的吧。“
“这个王苏溪真是了不得啊，往年的入门考核能出个七品灵脉就算难得了。”
“神啊，八品灵脉，导气境九重圆满，这样的资质，这样的修为，怕是一入门就能突破，变成引气境的正式弟子了吧。”
“黑水王苏溪，名不虚传啊，不愧是与岭都陈申美、南曲胡珊珊并列明洲三大少年天才的人物”
对周边的恭维充耳不闻，顾自潇洒地转过身，王苏溪恭敬地躬身对考官说“尊敬的考官大人，请问可不可以开始第三关心性测试了。”
第三关属于附加考核，自愿参加，表现的好不会加分，表现不好却有可能被黜落。考生可以自由选择参与或者不参与，一般默认的原则是只有公认天才的骄子才可以参加，选择了这一关，就意味着比大多数人要优秀。
“可以，结界在那儿，你自己过去”
青年考官给了他一个通过考核的竹牌，然后指了指布置在正中的光影结界，示意他穿过人群站到里面去。偏过头看着一直安静地站着的乞儿，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意思很明显，你被淘汰了。确实，这样资质勉强的弟子，学院是从来不会缺少的，周边几座城里的富商公子，高官族裔，有的是愿意捧着丰厚的礼物拜请笑纳的。而乞儿，显然出不起这样的价。
呆呆地站在那里，内心挣扎了好一会，乞儿还是弱弱地问了一句：“考官大人，我可不可以参加第三关考核？”说罢躬身作揖，大大的眼睛满是祈求。
周围又是一片嘘声，考官皱眉看了看这位倔强的少年，见他神色坚定，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人头攒动的广场，乞儿孤独地朝着光影结界走去，没有掌声，没有喝彩，有的只是对他不自量力的谩骂和嘲笑。
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他踉跄地走着，没有人给他让路，有的人甚至故意推他撞他一下，看他仆倒在地，踹上两脚，然后哈哈大笑。狼狈而漫长的路程，然而他还是走了过来。
乞儿站在结界前面，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息，结界里面的王苏溪仍旧神色淡然，仿佛虚无的幻境根本无法动摇他坚定的道心。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关注那位淡定悠然的天才，他也走进了这幻觉丛生的结界。无穷无尽的幻象扑灭而来，逼真的景象，仿佛触手可及。
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因为资质的差劲，修为迟迟不能进步。无论他如何努力修炼，总是事倍功半，一次次的冲关失败，一次次的愿望成空，使得仅有的心气，一下子散尽，从此以后，借酒消愁，最终沦为众人取乐的笑柄。
“不，我不甘心，我为修道而生，如何能这样颓废一世，死也要死在成道的路上。这不是我的未来，这是幻象，它是假的，它是假的”
乞儿的心在怒吼，他要抗争，要打破这虚无的幻象，与旁边不远处同样沉浸在幻象中的淡定天才不同，他的反应可谓是狂躁而激烈的。周围围观的人群，都一脸兴奋地讨论着疑似抽风的乞儿。多数人总是猎奇的，对旁人的痛苦充满喜感，即便这样的快乐是建立在践踏他人自尊的前提下。
乞儿徒劳无功地挥舞着愤怒的双臂，对着空气嘶吼，内心中不断有一个声音在蛊惑他放弃吧，不要再挣扎了。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但是心却静了下来。
他问了自己三个问题：
“我为什么修道？”
“修的是什么道？“
”这道该怎么修？“
也回答了这三个问题：
“修道是为了了生死，出轮回。“
”我修的是自己的道，此道，天知，地知，我知，旁人不知。“
”修自己的道，让别人去说吧。“
这样的答案并不是绝佳的答案，却是乞儿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眼前的幻境应声而破，接下来的场景无论是生死之困惑，还是红尘欲望的诱惑，他都浑若未见，手指虚划，所有的影像光点一般散去，融入到结界虚空里。
乞儿信步走出结界，时间刚刚过去半注香，那头的天才却依旧兀自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只是已经不见了刚开始的从容，大汗淋漓，虽然没有出格的举动，但显然坚持得很辛苦。
念由心生，心里有什么样的意识，出现的就是什么样的幻象，这是一道直指人心的考题。这一关考的就是降魔，降心中之魔，心思越深，魔就越强。
围观众人不明所以，总以为坚持越久，心性越佳，所以对他的早早退出都报以一种嗤笑的态度，只有几米外的考官目光复杂地看着乞儿。他知道，能在半注香的时间里打破幻境主动出来，这心性，绝对算得上是纯粹坚韧。
“看吧，这就是不自量力的后果”
“就是，就是，他以为他是谁，是天才么，傻子吧。”
“哥们，刚才这抽风抽的，绝了！教教我呗”
此刻的内心静如止水，乞儿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对于这些外在的声音已经能做到不为所动了。他转身冲那位给了他心性考核机会的考官施了一礼，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去。
不理会围观众的哄闹，考官看着乞儿萧瑟离去的身影，不知怎的，心里沉甸甸的，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也如他这般落魄，资质虽比他要强些，心性却远不如。他的老父耗尽资财才请得宗门执事将他列入门墙。当时的执事给了他入门的机会，只是现在谁又能给这个无父无母的乞儿机会。犹豫了许久，掏出传音石，向主持招录的长老汇报了乞儿的情况，长老对此不置可否。
青年考官暗叹一声，机会他是帮忙争取了，至于能不能行，看天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