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路人叫出“小跟屁虫”那天起,她拥有了新的称呼,她打心眼里认可这个称呼。那之后,尽管还有人叫着“东施”“丑八怪”“黑怪物”,但她已经蛮不在乎,在她心里,自己只有唯一的称呼“小跟屁虫”。因此,当她在春节的寒夜里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大麻炮喊出“你二十八岁还没结婚,我就嫁你”的时候,才意识到,在那之前的漫长时日里,自己为什么那么乐于当“小跟屁虫”。那是一个孩子对家人的丧失自我的依恋,也是一个少女对一个男人的丧失自我的依恋。这种依恋源于亲情、却在那个寒冷的春节夜里唤醒了一个少女的青春期。
因此,当舅舅将沈丽婷迎娶进门的时候,她随之陷入了绝望的境地。她茫然自问,他不是深深的爱着沈静琴吗?这么恍然之间却去了另一个女人。男人的心,就如同夏日的天一般说变就变。明枫和沈丽婷进入东方的那天深夜,她躲在大院门口的杏树上,缕下了第一片杏树叶。之后,明宇、明莫愁相继出生,她有一个小姑娘发育成了大姑娘,但吃树皮、树叶,乃至杂草的习惯却延续了下来。某次,舅舅发现这个恶习,试图阻止的时候,她恶狠狠的盯着对方,“你有什么权利,要你管。”那个时候,她逐渐漂白,“东施”“黑怪物”“丑八怪”的称呼在村里渐行渐远,但随之而来的确实“鬼魅”“幽灵”或是“疯子”的存在。她就如同炎炎夏日里的寒冰,或是冰天雪地里的火把,永远站村里人不能够理解的角度。
对于,不能理解的人或事,人们习惯用“鬼魅”“疯子”“迷信”或是“传说”来形容……很不幸,她符合了村里人关于这一切的所有想象。
时光如水,如同舅舅一般英俊潇洒、富有学识的李想出现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喜欢上了对方。她希望以此来摆脱对舅舅的深深依恋看,苦难挣扎。然而,最悲催的是,对方居然和自己的妹妹谈上了荒唐的恋爱。
她那么小,懂个什么?
但当她这么想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也正是在妹妹的年纪,不能自拔的爱上了明枫(她心里喜欢并习惯于这么叫)。她们都在十二三岁的懵懂年纪,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大自己很多岁,且永远都不能在一起的男人。这是爱情的宿命,还是人类认知观念的悲哀。许多年后,站在站在深圳的高档写字楼里,面对窗外车水马龙的闹市时,茫然自问的她依然没有弄明白这个困扰她近二十年的问题。那时,在深圳,那个代表着开放与前卫的城市,已经能够容忍各种各样的匪夷所思的爱情,但许多年前,深深埋藏在她心底的那个疑问却总不能飘远、离散。那时,她多么希望,忘掉那些沉淀着忧伤、不安、惶恐、无奈、期许过往,然后整装待发,轻松前行,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平庸也好、杰出也罢——白首不分离。可人前欢颜的她,不管生意多么红火,在夜深人静的夜里,不管谁在枕边的是谁,却总也打不开心扉。她的心永远停留在了十多岁、二十几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