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的抱紧了她,她在他的怀里温暖、安静的睡了过去,脸上一滴热泪滑过了眼眶。
半夜,李世颖被冻醒了,晋北的气候就是这样,一年四季,不管什么时候,昼夜温差总是大的惊人。一堆大大的篝火在不远处燃放着(那个时候石窟还未正式开发为旅游区),火光冲天,看着熊熊的烈火,李世颖一恍惚,宛若回到了童真年代。
那个年代的春节里,爷爷、父亲和舅舅总会用焦炭堆两个大大的旺火(焦炭累的火堆),前半夜点一个,后半夜点一个。前半夜的时候,他们兄妹四个总会穿上新衣服、含着甜蜜的糖果在院子里放鞭炮。那个时候舅舅刚从梅花落进入常水村,十七、八岁,英俊帅气,还没有舅母。有一年春节夜,哥哥世毅带着妹妹世凤、弟弟世敦放完鞭炮,跑出明家大院看别家灯笼的时候,她却静静的在院中的亭子坐了下来,她不知自己为何而坐,也许累了,也许别人对舅舅的种种描述再次出现在脑海里。许久之后,她抬起头,看到舅舅在正房的台阶上坐着,如同她一样陷入了沉思。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舅舅陷入深思。就算是沉思,舅舅都显得比任何人都迷人,那个略带抑郁的脸在熊熊旺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灼热。她悄悄的走了过去,静静的靠在舅舅的肩头。
那时她十二岁。
舅舅十八。
十二岁的她,靠在十八岁的舅舅的肩头,突然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涌上心头。母亲一心想着爷爷的遗产,父亲一心想着升官发财,和舅舅差不了几岁的哥哥已经显现出了惊人的商业头脑,妹妹习惯读书,弟弟习惯饲养小猫、小狗,唯有她,没心没肺的出没于学校、家里、后坡,惶惶然,未曾思考过未来去向何处。
在靠向舅舅肩头的那一刻之前漫长的岁月里——大概从记事时代开始——她觉得世界早已将她遗忘,可舅舅的肩头,告诉她,有一种亲情或是爱情(尽管她当时并未认知到这一概念)一直存在,只要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场合,她总会突然苏醒,突然席卷你的全部身心,让你失魂落魄,让你鬼迷心窍,让你沉溺沦陷自我,成为爱情的俘虏。尽管她从未扪心自问,但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失魂落魄、鬼迷心窍、沉溺沦陷于那一刻。那是幼童向少女的转变的关键一刻。那一刻之前,她还不懂得什么叫爱情,那一刻之后,她却全凭本能沦陷在了不能自已的爱情漩涡中。
时隔多年后,即便在深圳的高层写字楼内忙碌,多年前的春节夜,在舅舅肩头如同恋人般的让她怦然心动的那次依靠,依然会在白天或黑夜的种种恍惚中突然涌上她的心头,就如同铁马冰河般的睡梦,驱之不散。那时,她已阅尽世间沧桑,无数人曾在她的肩头依靠,她也曾依靠过无数人的肩头,可第一次依靠和云冈石窟当夜的第一次拥抱依然如同魔咒般永恒的镌刻在了她心灵深处最为诡秘的圣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