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人们丧失了自我,而且在丧失自我的陷入了对文化淡漠与蔑视中。从“文革”开始,到眼下没有一丝停止的痕迹。
包括他自己,这个浩瀚与慌乱并存的宇宙中的渺小存在。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总是感觉很沮丧,可没有了钱,没有了最基本的物质追求,他们飘渺的精神,有何处即寄存、成长、开花。
“六子,我们日复一日的干着活到底为了什么?”一次干活的时候,他问六子。
六子不解的看着他,“挣钱呢!”
他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对方理解不了自己,也不希望对方能够理解自己。他想起了多年前,问二哥为什么祖上三代都放羊的那个夏天。那个时候他还年前,甚至少不更事,可就是那个时候,他就或多或少的意识到了人生的无望与平庸。
“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干活吧……比他们,我们算是幸运的了。”说着六子指了指对面铁丝网里的工人。
是的,到焦化厂那么久之后,明枫才第一次注意到他们不远处铁丝网里的人。
“他们,怎么用铁丝网拦着。”明枫好奇的问。
“不拦着,他们跑了怎么办。”
“不会吧,他们怎么会跑。”
“哥们,越狱是犯人的本能。”
“他们是犯人。”
“是的!”
“你说说……工厂里雇用犯人。”明枫瞪大了眼睛。
“是的……煤窑里还有更多呢!”
“你怎么知道?”
“这是谁不知道……”
“他们也给他们工资吗?”
“给,但少的可怜,大概每个月几十块吧……其实大多都进了监狱的腰包!”
“你们嘀咕什么,快点干活。”监工走了过来。
“知道了!”六子应了一句。
“哎,你是新来的吧。”监工指了指明枫。
“是的,来了没多久。”
“六子,把工厂‘十不准’再说一遍。”
“好,不准请假、不准迟到早退、不准干活聊天、不准和领导顶嘴、不准和女工谈恋爱……”
“记下了没!”监工用足以杀人的眼光看着明枫。
“记下了。”明枫谦卑的说道。
“给我复述一遍。”监工仍气势汹汹。
明枫复述了一遍。
“恩,记忆力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明枫。”
“哎,怪了,这家伙很少主动问工人的名字……”监工走后,一旁的六子感叹道。
……
冬天走了,春天过了,夏天终于还是在工人们的不情愿中提前降临了。灼热的焦炭拷炙烤着他们干瘪、粗糙、充满工业气息的皮肤,刺眼的太阳光蒸发着他们身上永远都出不完的冷汗。半年时间,让一个年轻帅气、充满理想气息的年轻人变得苍老销售了许多。那个夏日里的某天早上,明枫对着镜子涮牙洗脸的时候,愣愣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方知人到中年了。
那天早上,他带着害怕衰老的恐惧走进工厂。在他即将靠近连烧炭炉的时候,一个巨大的爆破声夹杂着烟火出现在他和其他工人的面前。看着十几米外的场景,他陷入了恐慌中。如果早两分钟靠近烧炭炉,他这一生就彻底的交代了,而他还这么年轻,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