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毕业了,躺在这异乡的火炕上,闻着陌生男人呼吸出来的气息,她的思绪流落在了他们初三毕业后,她知道安陆考上吉首的高中,而她只能留在凤凰城里的那个下午。那天,他们漫步在虹桥边的小径上,安陆在外边,她在里面。
“安陆,你去城里了好好学习。”
“梅子,我觉得还是凤凰好。”
“你去吧,一定要去。”
“嗯……”
“只有没出息,准备养老的的那人才会留在这。”
“梅子,你会等我吗?”
“什么?”听到安陆说道这一句的时候,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没什么!”安陆又把跳起来的话题压了下去。
“我要是去吉首了,有空会去看你的。”
“好啊,那我肯定带你玩遍吉首的大街小巷。”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安陆笑了,如春风般温暖、如细雨般温润。
很快开学了,失落了安陆的凤凰,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不适应。是的,初中时代整整三年,有安陆作同桌或睁开眼就能看得到安陆的三年已经让她习惯,安陆已经成为了她的安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现在对方走了,去了吉首的重点中学,在凤凰,面对新的班级,她感觉自己成了冰冷的空城中的一粒尘埃,每天在无人关注的角落中,钻着手中的笔。终于,一个月后,她感觉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课间,宛若多年前的小学时代安陆拉着她莫名奔跑的那次一样,她冲出校园,此带着仅有的零花钱,上了去往吉首的班车。
那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自己选择自己的路,自己去往陌生的地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还是更久,班车在吉首的车站停了下来,她下了车,匆忙的奔向了安陆所在的高中。说明来意后,门卫笑了笑,让她走进了校园。安陆的教师在五楼,她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趴着,兴奋、激动和某种源自心底的沸腾。终于,透过玻璃窗,安陆出现在了拐角处的教室里。里面,安陆的历史老师在激情澎湃的古希腊民主制度:梭伦、克里斯提尼、伯利克里,“陶片放逐法”,他躲在角落静静的听着,静静的看着,那样的入迷,那样的专注,宛若自己已经成了他们教室里的一份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即将下课了。
见?
不见?
见还是不见!
她犹豫了。
见很容易,也很艰难,同样不见很容易,也很艰难。
她选择了逃离,在逃离的同时,她暗暗的下了决心:不能再浪费一分一秒,这所学校,我也应当来。
那夜,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她的母亲,在门前小径边的石板上坐着,看着她一步一步走来。
“娘,我要复读。”
“读得好好的,干啥子复读,你们老师找来……”她的母亲停顿了一下,“你都去哪儿?”
“城里。”
“找安陆。”
“你犯贱呢,为了个男人,值得吗?”
“娘,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好,娘不生气,但你看看你表姐,为了个男人书都不读,现在男人跑去深圳打工了,把两个孩子丢给她。”
“娘,我和表姐不一样,我要复读……”她迟疑了一下,“不全是为了安陆。”
“随你吧,你大了,娘老了。”说这句的时候,她的母亲已经起身,向院子走去,重重的关上了门。不久,雨来了,越下越大,她沿着石径走着、虹桥、东门城楼,吊脚楼,在雨中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过往三年来和安陆有关的回忆一幕幕的又涌现了出来。
头发湿了,衣服湿了,从高处冲下来的洪水迈过去了双脚,小腿,向膝盖迈去,她哭了,冰冷的雨中中混杂着滚烫的泪水。她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理解她那时的心情,可那时的凤凰,瓢泼大雨中的凤凰似乎成了天际间惹怒了雨神的被下了诅咒的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