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容婚后在储秀宫生活了将近两年。她到底是怎样一位女士呢Y有人:说她“大有明星皇后的资格”。这似乎并不夸张,因为她不但有皇后的身容份,而且有超越清朝历代皇后的表现,特别是她西方化的思想倾向。正像一位美国人对婉容所做的评述:“虽然出身贵族之家,她的父亲却改营商业。她是一个满洲美女,她和皇帝在思想上很对劲"而且也像他一样"受过西方的新式教育,也取了一个外国名字叫伊丽莎白。”
红色的宫墙并没有阻断婉容与西方“新式教育”的联系,因为有“思想上很对劲”的溥仪的支持。起初溥仪给婉容延聘两位师傅:一位是美国费城牧师的女儿马修容,另一位名叫英格兰木。她们显然都与婉容在天津念书的那个教会学校有关,是婉容自己物色的人选。不久,伊莎贝尔?任萨姆女士也被聘到宫里来了,她与婉容也是旧相识。她们不但教授英文,也讲授文学、历史、艺术及世界各地的风物知识。
婉容的师傅们颇受礼遇。她们每天下午人宫授课,届时总有几乘二人肩舆在神武门内迎候。酬谢金也是可观的,逢年过节都有丰厚的赏赐,此外还有俸禄。据清室内务府1924年1月间的规定:马修容和英格兰木每人月薪大洋三百元,按时价可买一百五十袋“洋面”。任萨姆的月薪自然更高些。
婉容深受师傅们的影响,和她们相处得很好。婉容的英文学得很不错,不但能用英文讲话,而且能用英文写信。她在宫中用英文给溥仪写过大量的短信。这一对年轻的皇家夫妇,同处深宫之中,每天见面,却还要用英文通信,其信的内容当然可想而知。婉容给溥仪写英文短信的时候,落款总是用溥仪给她取的、与英国女王相同的名字:伊丽莎白。
对于中国古典文学,婉容也读过一些书。据在储秀宫伺候婉容起居的太监赵荣升讲,清宫里的寡妇妃子们每天生活都很无聊,平时闲得慌就练练字、绘绘画而已。婉容年轻,还常常看书,对写诗填词也有兴趣。溥仪出宫后人们曾在储秀宫发现婉容的若干作品,其中有两首词作:
人言相思苦,我言相思悦。思虽苦,心还慰,只有单思无了时。采莲莲花开,君王卧病帐不开。采莲莲叶长,桶役宫人来逞强。采莲莲结子,桶役宫人炊豆子。太不良,太不良,赛虎狼,赛虎狼。黑心肠,黑心肠,无法偿,无法偿。狂风扬,狂风扬,天地昏暗日无光。
第二首:
桃花宫,桃花院,桃花院内桃花殿。桃花殿,桃花帘,桃花帘内桃花仙。桃花面,桃花面上桃花癣,桃花玉蔓桃花衫。桃花口,气如兰,桃花齿,似叶烟,桃花唇,似血盆,桃花榻舞桃花殿。
第一首"原词无题"系闺中相思之作!词句整齐、浅白"比喻贴切、新鲜,感情真挚,有如瀑布直泻,也像一首朗朗上口的民歌!从内容看"可以品味出作者那种难以压抑的愤怒!这愤怒显然来自于不正常的婚后生活!第二首,原题《桃花歌》用拟人的手法,宣泄了作者在情场角逐中的心情。她妒忌的对象,讽刺、挖苦的对象,就是淑妃文绣!
在溥仪的历史档案中,尚可找到婉容的手迹,大多为钢笔写下的中、英文书札以及诗文作品和日记等,也有少数毛笔小楷字迹。语句文白相间,但错别字不少。书法尚可一观,只是没有找到她的绘画作品。据说她也和溥仪一样,能绘几笔画。她与宫内外的画家也有交往。美籍华人女画家杨令,当年曾进宫为婉容“写真”,留下一幅末代皇后的肖像图:婉容站在山水屏风前的地毯上,凤冠凤袍,全副旗人装饰打扮,显得高大、端庄和美丽。到天津以后婉容还专门聘用了绘画教师。
婉容在清宫的那两年常见外宾,这或许可以说是她的一桩正经事。
庄士敦和任萨姆扮演了中介人的角色。他们把一批又一批金发碧眼的先生、女士带进紫禁城,并介绍给早已丧失政权的中国皇帝和皇后。既然大婚期间那次非正式外国人招待会已经开了先例,男女无须回避的“外事活动”当然可以继续下去。现存一张溥仪和婉容在养心殿前与外宾合影的照片颇能说明问题:溥仪夫妇居中而坐,站在他们身后及两侧的二十二个人中,除了受到接见的外宾,还有总管内务府大臣郑孝胥、溥仪最信赖的师傅陈宝琛及皇族溥杰等人,庄士敦和任萨姆当然也在其中。可见这种接见形式已经得到小朝廷的公认。
在新时代的条件下,清宫事实上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一些传统的东西被洋味儿的东西取代了。比较起来,在天津长大的婉容,西化程度更甚于圈在紫禁城内的溥仪。她不但常给溥仪写些抒情的英文短信,而且教会了溥仪吃西餐。
西餐,当时称作“洋饭”。作为中国的帝王,溥仪完全不懂这“洋饭”的“进”法。他在《我的前半生》一书里回忆第一次吃西餐的可笑情形说:他让太监到六国饭店(今东交民巷新侨饭店)去买西餐。店里问:“要买几份?”太监说:“反正多拿吧!”店里要派人来摆放餐桌、刀叉并布菜,太监说:“那怎么成(你们可不能到宫里去,我们自己摆!”好啊,大碗大碟摆满了一大桌子,菜多得出奇。溥仪看见一碟黄油,黏糊糊的,不知道该怎么个吃法,就对太监说:“你们尝尝!”太监们吃了一口连声说:“太难吃了!太难吃了!”溥仪还记得,汤是用乌龟做的,也很难吃。正是婉容把溥仪从这个水平线上,教到会吃、爱吃,直到特赦以后还很喜欢西的程。
溥仪这样回忆了婉容向他传授西餐知识的情形:“结婚后,有一天我对我那一妻一妾婉容和文绣提议道:‘我们今天吃洋饭好不好?’当然她们都是极端赞成的了。于是就如法炮制,和上次一样,把多得惊人的西餐端来摆满一大桌子。正要举箸(因为我尚不惯于使用刀叉)来吃时,婉容见状似乎是吃了一惊,扑嘛一声笑了出来说:‘这样吃法太老赶了,应当每人一份地分盛在盘子里吃!’
于是就由分盛汤菜起,一直到怎样使用刀叉等,都做了技术上极其生动的说明,并做出了极富自信的实际示范动作。我固然觉得被这种技术问题束缚得很别扭,但从那次起就逐次体会到了其中的奥妙,而学会了吃西餐的全套本领。”
像婉容这样一位讲英语、吃“洋饭”,在西方思想熏陶下成长起来的贵族千金,怎么能够受得了宫墙的禁锢呢"在这一点上可以说她和溥仪是有共同语言的。于是他们想方设法,要从自己狭窄的生活中走出去。
溥仪回忆那段历史时说:“这时我已渐渐对于那种‘宫廷小圈子’生活感到厌倦,总想看一看‘紫禁城,外的新鲜景色,但‘陈规旧矩,处处拘束着我。有一次我的老师陈宝琛病了,我便以堂堂正正的‘探问师病’为理由,尝到坐汽车走大街的‘快乐滋味,。于是我就一步一步地试探着扩大访问的范围,如探望我的父亲以及我的叔叔等等,最后则把范围扩大到游颐和园和玉泉山了。当然我的每次出门,都得编成一列几十辆的小汽车队,并且每一次的开支也是大得惊人。但是我不去管它,目的不是‘开开眼界’么,达到了这种愿望,便心满意足了。最滑稽的,是有一次我赴颐和园时,曾命司机加速开车。在我屡次催促之下,竟达到每小时六十至七十公里的速度。
这时可把随我出游的‘内务府大臣’绍英老先生给吓坏了。据说吓得他在车中紧闭双目,双手合十,高声大念‘南无阿弥陀佛’不止。”
溥仪的回忆大体上反映了当时的心境。溥仪大婚后,出宫日渐频繁,而且每次必携一后一妃,恐怕不能说这与婉容无关吧。关于溥仪与婉容双双出宫的消息,也在社会上时有流传。从当年的旧报纸上可以找到许多报,道,也能够反映皇帝和皇后宫廷生活的一斑。
1923年6月3日《大公报》登载了《溥仪夫人省亲》的消息:“昨午,容北京地安门大开,道旁围立多人,军警鹄立,带缨帽者幢幢往来。闻系溥仪夫人于是日午间赴西城帽儿胡同荣邸省亲。午后四时还宫。故提署、警察两方,派有军警多名"以资保护也。”
在紫禁城的两年中,溥仪对婉容还是比较信任的。这从建福宫失火后溥仪要婉容为他守夜一事可看出来。1923年夏初,溥仪为查明珍宝失盗缘由,下令清查库存珍宝。偷盗的太监们为销赃灭迹,便放火烧掉了建福宫和附近十几座楼台亭阁。此时宫中又出现了太监报复伤人事件。溥仪想到平时他对太监的残暴,怕他们对自己行凶报复,就想挑一个可靠的人来为他守夜。挑来挑去挑上了婉容。他让婉容整夜守护在养心殿内为他壮胆。这段时间,两人感情还是融洽的。
婉容是一位富有同情心的皇后。每当看到报纸刊出穷人挨饿或无钱就医、无力安葬的消息时,都要派人送去几元几十元。据1923年2月12日《事实白话报》载:一群由穷苦无告者组成的“北京临时窝窝头会”,一次就收到皇后使者送来的六百元大洋。婉容的行善乐施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不少人为之感动。
表面看来这时期的婉容悠闲快乐,其实她内心里面有难言的苦衷,接近她的人发现她时常愁眉不展。她的贴身太监孙耀庭曾回忆道:“起先皇后的脾气挺好,皇上常到她屋里来,可是很少在她屋里宿夜,只是说会儿话,玩玩就走。后来,皇上来的次数少了,她的脾气也变得不太好。有时候在屋里绣着花就停下来,面壁而坐,半天不吭一声。每当这时,我们就得格外小心侍候。”可见,婉容虽在宫中有令人羡慕的高贵身份,却不能像平民百姓那样享受夫妻之爱和天伦之乐。在这种虚伪无聊的环境里生活,婉容内心感到郁闷。在某些人的引诱之下,她染上了抽大烟的毛病,每顿饭后都要吸上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