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枫轻功很好,走路时发出的声响自然很小,唐雨合又忙着处理那东西,一时不注意,待发觉时,已来不及躲闪。唐雨合情急之下,便低着头,自他身边走过,心里祈祷邢枫不要发现自己才好。
邢枫起初并未在意,但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又不是将军营的人,于是他叫住了她。
唐雨合暗叫糟糕,身分要揭穿了。她不敢转身。
“你是谁?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唐雨合便想脚底抹油。
“你是什么人,深夜跑到将军营来干什么!”
邢枫见此人形迹可疑,便欲出手擒拿,刚一举手,唐雨合转过身来,脆脆地叫了声:“大哥,是我。”
“五妹?”邢枫又惊又喜。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邢枫反应敏捷,一拉唐雨合的手进了其中一个茅侧,关上木门。那脚步声走近,只听那人轻唤:“邢枫,邢枫。”
唐雨合认得那声音,是张朔奕的父亲,副将张珏。
邢枫与唐雨合挤在狭窄的空间,两人挨得很近,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此刻听得脚步声走近,两人更是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唐雨合害怕地躲在邢枫怀里,邢枫紧紧地抱着她,捂着她的嘴。虽然这个地方不太雅,但是唐雨合觉得这样的场景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小子上哪去了。”那人叫了几声不见回应,嘀咕了一下又渐渐走远。
听得他已远去,唐雨合才松了口气,邢枫抱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她也没有挣扎想分开的意思。他们静静地望着彼此。也不知过了多久,邢枫才似从梦中惊醒,他松开双手,与她走出来。
“五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无家可归。”唐雨合可怜兮兮地说。
“是你自己要离开的,怎么能说无家可归呢?”邢枫不觉莞尔。
“我不想再呆在那里,何况那本来也不是我的家。”
“你真的不是清泠妹子?你是从未来世界来的?”
“是呀。我家里发生了场大灾难,然后我就莫明其妙地到了这里。”
“你能告诉我你的故事吗?那个叫句礼的男人是你什么人呢?”
“他是我男朋友。我们谈了六年恋爱,灾难来临的时候,他正要向我求婚。可是他却死了。”唐雨合黯然神伤,又勾起了往日的回忆。
“我真的跟他长得一模一样?”邢枫问。
“是啊。所以我才会把你认作他了,你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
“你知道吗?你从悬崖下捡来的那宝石,叫戒指,是句礼送给我向我求婚的,我们那儿的人就是用这东西求婚的,它代表了一生一世的承诺与爱。所以那天你送给我,我才没有接受。”
“我懂了。但是既然本是你的东西,应该物归原主。”
“现在它对我来说失去任何意义了,句礼死了,留着它徒增伤感而已,还是送给你吧,假如以后你遇见你喜欢的女人,你可以用我们那里的方式用这个钻戒向她求婚。”
“谢谢。”邢枫苦笑了一下,又说,“你很想回去,是吗?”
“我是未来人,对这里始终是不太适应,我讨厌这个年代,讨厌这里的人,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回去。”
“也包括我吗?”邢枫突然站住,笑得有点勉强。
“当然不包括你。”唐雨合赶紧摇头,“你那么可爱,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我很可爱吗?我怎么不觉得。”
“你平时虽然有点酷,但走近了却发现你很随和,而且也很善解人意。”
“那么朴湛呢?”
“二哥嘛,也很好呀。”唐雨合由衷地说,她的确挺感激他的。如果说这里还有值得她留恋的,那么就是邢枫和朴湛了。
“他的确是个可托终生的好男人。”邢枫沉默了一下,淡淡一笑说。
“能嫁给他的女人的确很幸福。”唐雨合点点头,表示认可。突然她有意无意地瞅了瞅邢枫,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忧郁,更有几分伤感。心想:看来他是误会我的意思了,他感到难过吗?于是她又认真地补了句:“能嫁给大哥的女人也会很幸福。”
“是吗?”邢枫报以苦笑。
正说着,两人到了将军营,朴湛正在外头一脸着急地翘盼。突然看到邢枫回来,忙上前对邢枫说:“大哥,你去哪了?张伯父找你找了好久。”
“出了什么事?”
“你快去看看朔奕,他发疯了!我们怎么劝也没用!”朴湛突然目光瞥见唐雨合,先是一愣,然后惊喜不已,脱口了叫了声“五妹”?
唐雨合向他微微一笑,朴湛激动得拉起她的手,左右上下仔细地打量了她一遍,发现她安然无恙,这才放心。
“你们聊吧,我去看看四弟。”邢枫见两人如此亲热,便有意避开了。
邢枫一走,朴湛便拉她到帐里。
“这是怎么回事?五妹你怎么会出现在军营?是不是又玩性大起,想跟我们玩捉迷藏的游戏?”
“二哥,你别老把我当顽童看行不行?我现在哪有心情跟你你玩捉迷藏的游戏啊。”
“这么说,你真是离家出走了?”
“是呀,我要离开那个空气沉闷的家。我怕我再呆下去,会发疯掉的。”
“可是你知道吗?你这样一声不响就走掉,我会担心你的。”朴湛第一次毫无掩饰自己的感情说。
“你知道我会武功,担心什么。”
“雨合!”朴湛突然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唐雨合心中一动,嗯?突然她被他抱了起来。“你别离开我好吗?”朴湛轻轻地说。
“这是在军营,你不怕挨军棍么。”唐雨合下意识地挣脱他的怀抱。
朴湛笑笑说:“没事。现在不会有人来。”
“对了,今晚我还得值班呢,不能陪你了。我先走了。”唐雨合心神大乱,只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第二天,翟飞凤问她昨晚第一天值夜班有何感觉?唐雨合神秘地说:“浪漫。”
“浪漫?”翟飞凤瞪大了眼睛,不解其意,“天下竟然有人说值班是件浪漫的事?我想这个人不是诗人就是疯子。”
“虽然这件事说起来有点不雅,但的确很浪漫。”唐雨合沉浸在昨晚的感觉中,回味无穷。
翟飞凤这才发现事有蹊跷,于是追问究竟怎么回事。
唐雨合拗不过她只得照实说了,翟飞凤听了捧腹大笑不止。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的爱情故事倒特别,是从厕所开始的,呵呵,也算是空前绝后的了。”
“怎么难道你不觉得这样也很浪漫吗?你以为只有优美的环境才会产生浪漫的感觉呀。”唐雨合不以为意。
“喂,这么说,你是承认爱上他了?”
“我也说不清楚。”
“他与句礼长得那么像,也难怪你会动心。”
“其实我担心的也是这个,我怕我只是把他当作句礼的替身,这样对他就太不公平了。”
“你最好别爱上他,因为我看上他了。”翟飞凤突然一脸正色。
“这怎么可以。”唐雨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怎么不可以?你自己也说过让我爱追就追么。对了,那个朴湛也不错,你不是与他定亲了么,你可不能脚踏两只船。”
“那个不算。”
“好了,那你说吧,邢枫和朴湛你选哪个,你挑剩的那个给我总行了吧。”
“别玩了,飞凤。这种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唐雨合不再理她,径自走出帐房。只见邢枫匆匆往这里而来,对她说:“五妹,看来只有你亲自去一趟了。”
“什么事?他们不会发现我的秘密了吧。”唐雨合有些担心。
“不是。你还信不过大哥二哥嘛。是四弟,他主动请缨去锻造兵器,每天不停地打铁,晚上也不肯就寝,好像很伤心,别人怎么劝他也不肯休息。看来,只有五妹你能劝得动他了。”
“他是自作自受。我才懒得理这种人。”唐雨合将张朔奕的事告诉邢枫。
邢枫沉吟了一下,说:“五妹,其实你不能这样怪他的。四弟的情况我了解,他爹爹张将军管教很严厉,他从小就怕他爹责骂,所以他不敢站出来承认也情有可原。何况他也是因你才会去喝闷酒,你该去劝劝他才是。”
唐雨合心想:他说的也没错,要不是因为我拒婚,他也不会弄成这样,我也要负点责任的。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唐雨合再次看到张朔奕时,差点认不出他来了。他显得那么憔悴,那么颓废。那个原本英俊的小伙子变得头发蓬乱,眼睛深陷,一下子似老了十岁。
只见他满身大汗淋漓,却兀自舞动双手,不肯停歇。
火炉映红了他的脸,他的眼睛也和火炉一样红!
他一边炼铁一边喃喃自语:“我是个懦夫!”
唐雨合见了他这模样,开始同情起他来,虽然他曾经犯过错,但他也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这样折磨自己比任何刑罚都重。
于是她走上前去,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四哥!”
张朔奕全身一颤,这声音刺痛的他的心。他麻木的神经开始有点反应。他突然停住了,怔怔地看着她。
唐雨合见他眼睛布满了红丝,也不知熬了几夜,想起往日他对自己的情义,心口一酸,眼睛便有些模糊。
“你是来骂我的?还是来可怜我的?”张朔奕突然冷冷地说。
“我不是来骂你,也不是来可怜你的。我是来看看我的四哥的。”
“你早已不认我是四哥了。”
“对不起,那时我太冲动了。我很后悔说那样的话。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四哥。”
“我不配。我只是个懦夫,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张朔奕说着又继续埋头打铁。
“我不是因为同情你而这样说的,我说的是真心话。四哥,你这样又是何苦呢?这样做于事无补。”
“我又能怎么做?她已经死了。”
“如果你觉得内疚,觉得后悔,你更应该站起来,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唐雨合大声说道,“你这样把时间耗费在打铁上,消耗自己的体力,你不仅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丹娘,对不起你爹,更对不起你的国家!”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张朔奕痛苦地抱头哭喊起来。
“你应该练好武艺,征战沙场,驱除外寇,扞卫领土,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唐雨合鼓舞他。
张朔奕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她。这些话是从这个柔弱的女子口中说出来的吗?这不像是他所认识的大家闺秀王清泠呀,他看不懂她,却深深地敬佩她。
为什么她可以如此坚强,如此振作,而他堂堂大男人却是那么懦弱,那么萎靡?不!她说得对,他不该再这样自暴自弃下去,他应该留着力气到战场上去,他要站起来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能再做从前那个懦弱的张朔奕了!
想到这里,他激动起来,握紧了她的手。
“谢谢!”张朔奕的语音因激动而颤抖。
唐雨合看着他那双死灰般的眼睛又有了神采,她知道她的话起了效果,他已经站起来了。于是她欣慰地笑了。
就在同一天,唐雨合得知贾似道要来钓鱼城视察。她便知道爹爹王坚定会陪同,而邢枫被王坚派去做贾似道的保镖。
那天中午吃饭时,唐雨合发现朴湛心神不宁,竟然打翻了一口碗。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慌乱,心里便存了疑问。于是吃完钣后她便暗中跟踪他。
她见他鬼鬼祟祟地进了座山坳,换了一身黑衣服,不几时腾浪也来了,朴湛与腾浪交头接耳了一会。她依稀听到“设伏,下手”等词,心中一惊:莫非他们要刺杀贾似道不成?
两人计议已定,腾浪便离去了。朴湛一转身就看到了唐雨合。他马上意识到她已经得知了他的行动,他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刀,直抵她的咽喉!这是他一贯的职业反应。
“你是不是想行刺贾似道?”唐雨合脸不变色。
“是又如何?那个奸臣人人得而诛之。”
“你杀不了他。”
“他根本没有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