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柏智决定去找徐建伟,会一会这个脸色阴沉的照相馆老板。他是带助手小仲一起去的,叫小仲给他记谈话笔录。倪家欣转述柯宇祁的朋友时文彬讲那个绑架案时,认为蔡崇义是蒙古黑跟徐建伟的调解人,蒙古黑是职业杀手,徐建伟是黑社会,这两个人都买蔡崇义的账,给蔡崇义面子,所以柯宇祁有幸保住了他的性命和名声。
这是荆柏智了解到的蔡崇义、徐建伟团伙最有价值的信息。时文彬讲到的那个蒙古黑,荆柏智早就知道。作为警方多次通报的凶杀案嫌疑人,蒙古黑已经成了老刑警耳熟的名字。而在黑道上,这个名字已经成了神秘、义气、凶狠、死亡的代名词。关于蒙古黑的江湖传闻,已经神乎其神,比电影里的佐罗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蔡崇义能使蒙古黑放弃一个即将兑现的杀人合同,徐建伟能够指挥那两名绑架蒙古黑的蒙面人,那么他们的黑社会性质是确凿无疑的。
不过你不能问蔡崇义的事,也不能故意回避他,只就事论事地讲你的疑问之处,看徐建伟如何回答你。徐建伟请警察到客厅落座,给警察沏铁观音,警察问啥他答啥,其间既没一丝一毫的惊慌表情,也没一字一句的奉承言语,既不尊重你,也不鄙视你,就这种态度,看你怎么办。
“上月二十六号晚上,你是不是请过柯宇祁、倪家欣吃饭?”荆柏智问。
“没错。”徐建伟说。
“一起吃饭的还有什么人?”
“还有个姓蔡的,叫蔡崇义。”
“柯宇祁、倪家欣是你的朋友,还是蔡崇义的朋友?”
“是蔡崇义的。”
“你替蔡崇义请他的朋友吃饭?”
“没错。”
“吃饭前你们曾活动了半个多小时,对不对?”
“没错。我跟柯先生下棋,蔡崇义跟倪小姐打乒乓球。”
“据我们了解,这期间柯宇祁曾走开一段时间,是不是?”
“没错。”
“他去了哪里?”
“他说他回去一趟。”
“什么事?”
“取一样东西给我看。”
“什么东西?”
“一枚很好的钻石戒指。”
“你对钻石感兴趣?”
“没错。”
“柯宇祁为啥从隔壁房间出去?”
“他不想给倪小姐知道,因为倪小姐不让他把那枚戒指拿给外人看。”
“他是怎么回去的,是坐车还是步行?”
“坐车。”
“他自己开车?”
“不,有人给他开车。”
“开的是谁的车?”
“给他开车的那个人的。”
“那人是他的朋友,还是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
“那人姓啥?”
“姓曾。”
荆柏智问徐建伟要这个姓曾的联系电话,徐建伟张口就报出来。荆柏智当着徐建伟的面,把电话打出去,姓曾的很爽快,讲OK,马上来。只隔了一刻钟时间,这人就来了。他先给徐建伟打了两个响指,然后给荆柏智施抱拳礼。荆柏智称他曾先生,问他是否叫曾保林,他说您最好叫我曾麻子,朋友都这么叫。接着又说:“您觉得我脸上麻子大,不妨叫我曾大麻子。叫我曾保林的话,我会以为叫另一个姓曾的呢。您找我什么事,警官大人?有事您吩咐。”
荆柏智讨厌这种油腔滑调,皱了皱眉头,咬了咬嘴唇,待这个曾麻子自己也觉得尴尬无趣时,才开始朝他问问题。荆柏智所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上月二十六号晚上,你是不是受徐建伟的委托,去花园迷宫酒店送柯宇祁回家一趟?”
“有这回事。”曾保林点头承认。“不过我不知道那个人叫啥名字,只晓得他是我徐哥的朋友。徐哥只会拍照,不会开车,他叫我替他送他朋友一趟,替他当一回车夫,这义不容辞。那天正巧我也在花园迷宫吃饭,徐哥看到我的车子就停在他们跟前,就给我发短信,叫我过来一趟。”
“你开的是什么车?”
“丰田车。”
“什么颜色?”
“深蓝色。”
“你们去了什么地方?”
“那是商学院跟前的一个什么居民小区,好像不是叫雅安就是叫雅梦,记不清楚了。”
“车子开进去后,停在哪一栋楼跟前?”
“几号楼我没注意,不过我知道那栋楼挨着幼儿园。”
“你陪柯宇祁一起上楼?”
“不,我在车子里等他。他说上去拿一样东西,两分钟就下来。”
“那么他是多长时间下来的?”
“就两分钟左右。”
“然后呢?”
“我又把他送回花园迷宫。”
“你的车牌尾号是689对不对?”荆柏智问。
“没错。”曾保林说,“看来警方查案子确实查得细,查凶杀案就应该这么查。”
“我们查出你这个车牌是******。”
“那部车的车主不是我,它挂的是真车牌******我不清楚。”
“车主是谁,叫什么名字,跟你什么关系?”
“车主是我的一个朋友,跟我同姓,也姓曾,他跟他女朋友开三菱越野去西藏了,把丰田车留给我使两个月。”
“他叫曾什么?”
“我们都叫他曾连长,因为这家伙睡过的有名有姓的女人,至少一个连。你问我曾连长大名叫啥,我还真******不知道。我敢保证,你问曾连长认不认识曾大麻子,他肯定讲认识;你问他认不认识曾保林,他肯定讲不认识。”
“你有他的联系电话吗?”
“当然有。”
曾保林刚报出口,荆柏智就把这个号码拨出去了,结果是对方手机不在服务区内。曾保林解释道,西藏好多地方没信号。后来荆柏智问徐建伟和曾保林,让不让拍个照,他们爽快同意。于是小仲拿相机分别给他们拍头部、半身、全身照,拿最高像素拍。
“警官大人,我们懂这种事情。”曾保林对荆柏智说,“您的辖区内出了人命案,破不了这个案子,您就立不了功。看您着急成这个样子,我们心里也难受。显然您的调查方向有偏差,我想可能您认为坐我车的那个人是杀人犯,可我觉得他弱不禁风,杀鸡也成问题,杀人肯定不行。也可能,您认为我是杀人犯,我有的是力气,别说杀一个人,杀一个斯文老人,就是杀一头牛,杀一头壮实牯牛,也不在话下。可惜我从小就奉公守法,善良公民一个,我很想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扬名天下,但不会杀一位大学教授吸引眼球。我不是杀人犯,成全不了您破案这件事……”
从徐建伟那里出来后,荆柏智把助手小仲送回家,自己没吃晚饭就开车去扬州。他有点沮丧,没心情吃饭。车子在夜色中的高速公路上疾驶,他本能般地注意着后面有没有跟踪者。他必须马上去找那个雅安姑娘,给她看曾保林的照片,核实曾保林所讲的情况。既然曾保林如此言之凿凿,这个突破口显然不容易被突破。
为了绝对保证那个雅安姑娘的安全,荆柏智对小仲也从未提起过她。现在那姑娘在老丘那里,荆柏智在四川雅安当兵时就认识老丘,彼此都绝对相信对方,而且彼此对对方都是有求必应。那个雅安姑娘在电话里讲她很好,她的东西老丘派人派车都给她拿过去了,她还是在酒店里做服务小姐,但薪水却多了不少,扬州消费也低,感觉很满意。
到扬州已是晚上九点多了,老丘请荆柏智喝酒,荆柏智要先去看那个雅安姑娘。见面后,荆柏智把小仲拍徐建伟和曾保林的照片,从相机里调出来给那个姑娘看。姑娘指着徐建伟的照片说,这个人是那天晚上在688号房间吃饭的三个男人中的一个。又指着曾保林的照片说,这个人也认得出来,他是开那部丰田车的人,在对面房间吃饭。
“你说过丰田车曾开走半小时,开走的时候你看到没有?”荆柏智问。
“看到的。”女孩说。
“是这个人开的车?”荆柏智指着曾保林的照片问。
“是的。他是从对面房间走出来的。他去停丰田车的地方要经过花坛,当时我就在花坛跟前。”
“那么,你看没看到从689号房间出来的那个穿灰西服的人上丰田车?”
“看到的。开车的这个人先上车,大概过了两分钟时间,那个穿灰西服的人才从689号房间出来,自个拉车门上车,车子很快就开走了。”
“穿西服的坐前面还是坐后面?”荆柏智问。
“坐后面,后排座。”女孩说。
上次倪家欣带他去花园迷宫时,因为急于赶往上海浦东机场抓捕柯宇祁,问这个雅安姑娘就不够仔细,没问开车的是谁,不然早就可以拿着曾保林的照片走访小区街坊了。那是下午下班时间,进出居民楼的人应该很多,应该有人注意到那部丰田车,甚至注意到开那部车子的曾保林。假如有人看见曾保林上了楼,那么曾保林就会成为头号嫌疑人。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解决不了那个老问题,即凶手谋杀教授的动机是什么?假定凶手是有人出钱雇来的,那么出钱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非杀教授不可?房容竹的父亲对致其女儿怀孕的倪教授恨之入骨,但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据,而且他经济能力有限,不可能******行凶,肯定被排除。那么,同样对倪教授恨之入骨的邬教授,是否已介入其中?
邬教授跟牛芮安是知青时代的中学同学,牛芮安又是蔡崇义的舅舅,而蔡崇义又是在倪教授遇害当晚请倪教授的女儿吃饭,这些情况难道都是巧合?昨天中午在食堂里碰到牛芮安,是牛芮安自己走过来跟荆柏智坐同一张餐桌的,于是荆柏智就对他讲起邬教授来,牛芮安笑了笑,看上去他跟邬教授关系很淡,对邬教授的人品、性格等,颇有微词。
你要讲你的局长朝你说谎,就得找出局长跟邬教授来往密切的证据。显然你得拿证据说话,你必须调查局长的行踪,了解局长的信息流和资金流,这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