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荆柏智确实有点被动,正如蔡崇义料想的那样,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刑事警官,他应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调查谁就调查谁,可他投鼠忌器,不但怕牛芮安局长知道他正调查自己的外甥,而且怕蔡崇义知道他调查过什么人。
荆柏智已经认定这样一个事实,即除了已经出逃的柯宇祁外,还有一个人也在倪思楠教授的被害现场。那部车牌尾号是689的丰田车,最后被查出它挂的是******。小区监控探头拍到的那个驾车人虽面目模糊,但肯定不是柯宇祁;这也证实了倪家欣说柯宇祁不会开车的事实。教授被害现场的一个可疑脚印,也引起荆柏智的重视。不过因为柯宇祁有重大嫌疑,而柯宇祁又逃之夭夭,也因为主持调查这个案子的荆柏智,在案情会上讲他所了解到的情况时有所保留,没全讲出来,所以刑警队对这个案子的追查,有点难以为继,决定先将它搁一搁,等以后出现了新线索再查。
倪家欣跟荆柏智又见了一次面,她详细讲了时文彬跟她讲的那些情况。她说时文彬认为,蔡崇义只是一个对黑白两道都熟悉的调解人,而那个姓徐的跟蒙古黑,肯定是黑道上的,且分属不同的黑道团伙;那两个持枪的蒙面人,是听姓徐的指挥。又说,柯宇祁跟时文彬讲过,那个姓徐的在解放路有一家照相馆。根据时文彬对姓徐的相貌描述,倪家欣认为他就是她父亲遇害当晚在酒店二楼跟柯宇祁下围棋的那个徐建伟。
关键的是,要知道那个开丰田车的人是谁。
关键的是,要明白蔡崇义、徐建伟一伙杀害倪教授的动机是啥。
既要将凶手捉拿归案,更要将凶手背后的主谋绳之以法。
聂子善跟荆柏智也见过面。通过那个圆脸白鸽打听瓜子脸白鸽,聂子善还真的找到了后者所租住的那个公寓楼房子,甚至找到了那个房子的房东。碰巧那个房东也养鸟,跟聂子善谈养鸟经越谈越投缘。后来就讲到租他房子的那两个女孩。讲她们爱干净,房子里找不到一处给弄脏的地方。讲她们懂规矩,虽是不辞而别,但水电费只多不少地压在餐桌上。讲她们漂亮,哪个男人看到了都想跟她们睡觉。在房东看来,她们是一对惺惺惜惺惺的女同性恋,那个高的姓朱的是男角,那个矮的姓白的是女角;长见识了。
聂子善认为,那两个女孩之所以匆匆逃离出租屋,是因为她们已经察觉到蔡崇义的杀人阴谋在实施中;而且断然肯定,他的表姑夫,常务副市长叶一炜,已经给蔡崇义他们交了******的预付款。“要不然,”聂子善说,“石头不会给我那么多钱。”
讨论叶一炜有无可能出钱******杀人灭口,这显然毫无意义。你必须找到证据,证实或否定这件事,而不是一味分析叶一炜的人品、性格、心智等。寻找这样的证据,通常是先对嫌疑人的信息流和资金流进行初步调查,找到突破口,顺着蛛丝马迹,最终找到有说服力的物证或人证。然而在公安局未立案的情况下,调查一个常务副市长的信息流和资金流谈何容易。
当然也可以先调查徐建伟的信息流和资金流。但真正着手进行时,才发觉困难更大。你是知道徐建伟的家庭电话、照相馆电话以及手机电话,但你不知道他有几部不同号码的手机或手机卡;你是知道他的牡丹卡的卡号,但你不知道除了工商银行,他是否还在其他银行办了银行卡;假如有办,拿没拿假身份证办?而且,如果你去查徐建伟的电话或银行账户,徐建伟和蔡崇义马上就会知道,你将打草惊蛇,必然使以后的侦查工作更困难。
因为徐建伟拍白鸽的那张照片,是石头交给聂子善送到叶一炜手里的,所以石头认为蔡崇义是信任聂子善的,偶尔会对聂子善讲一句两句叶一炜的事。据石头讲,有人给市纪委写了匿名信,举报叶一炜有****行为,但市纪委还没跟叶一炜谈。你手里只有一封匿名信,怎么谈?而且,白鸽已经跑了,没人找得到她,没法证实这件事。至于蔡崇义是怎么知道叶一炜去扬州嫖白鸽的,可能连石头也不清楚。
既然白鸽已经离开本市,现在找不到她,那么叶一炜有无谋杀白鸽的念头和行动,就无从证实。比较而言,还是调查倪教授遇害案更重要。那个叫房容竹的女孩,眼下就跟教授的女儿倪家欣住在一起,就睡在教授生前的那间卧室里。她不怕未婚先孕,一心要留住教授的遗腹子。她父亲来闹过一回,得知女儿已经办了休学手续,便要女儿跟他一起回济南。见女儿拒绝离开倪家,父亲跳起来踢女儿的肚子,给在场的荆柏智一把拉住。
荆柏智拉他去马路对面一家小餐馆一起吃饭,一起喝二锅头,举酒杯喊他房先生,划拳时喊哥俩好。这个房先生酒量一般般,也因为女儿给一个比他还大几岁的老头生孩子让他丢人,惹他生气,结果不胜酒力,在餐馆里发起酒疯来,不但把人家的酒杯菜碗砸烂了,还把窗玻璃打碎好几块。荆柏智死死抱住他,又掐了他身上什么地方,才使他安静下来。打碎的酒杯、菜碗、窗玻璃等,全是荆柏智掏钱给餐馆赔。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住没住旅馆,只好扶他上车,带他去自己家里。
现在荆柏智是单身一人,就在女儿上大学的那一年,他老婆跟他离婚,把自己嫁给以前读音乐时的一位音乐老师。女儿在外地读书,寒暑假才回来住几天。开门进了屋子,荆柏智把客人扶到沙发里,然后去厨房间点火烧水,给客人沏杯浓茶。
这个姓房的究竟会不会因倪教授跟他女儿发生了性关系,而且还有了小孩,就出钱叫蔡崇义杀了倪教授?荆柏智陷入沉思中。这个人相貌猥琐,衣着寒酸,按理出不起******的钱。据房容竹自己讲,她父亲对她的厌恶、憎恨以及又打又骂,自她有记忆起就从未消停过,好像她是她母亲跟别的男人生的。
荆柏智给他的助手小仲打电话,叫他跟家里人打个招呼,明天去外地一趟,两三天回来。这时荆柏智决定开车送这个姓房的回济南,叫小仲一起去。
全程高速公路,次日早上七点出发,下午三点多钟就到了。
那是济南市南面的一个叫土桥的小村子。那儿全是长方体的裸砖平房,全是下了雨泥泞不堪的土路。姓房的叫他老婆赶紧杀鸡作食,自己捧酒坛往粗陶海碗里倒味道难闻的劣质酒。结果没喝多少又醉了,又开始闹起来,无端把老婆骂得狗血喷头,举酒碗朝老婆脸上砸。荆柏智再次死死抱住他,又掐了他身上什么地方,使他安静下来,扶他到里屋睡觉,一会就听到雷鸣般的呼噜声音了。
那个女主人,也就是房的妻子,房容竹女孩的母亲,觉得对不起专程送她男人回家的这两个警察,嘴里道歉不止。吃了饭喝茶,喝了茶再去市里找旅馆。荆柏智招呼那个女人来八仙桌旁坐,不必再忙活其他什么吃的喝的了。
“你家闺女给你买了两件衣服,叫我悄悄给你捎来,不给她父亲知道。”荆柏智说。
“她真的要把孩子生下来?”女主人问。
“是的,她有她的想法。”
“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也走不开,也没钱去看她,我闺女好可怜。”
“这你不必担心。”荆柏智安慰她道,“倪教授的女儿已经把你闺女叫到她家里住,你闺女把她叫姐姐,两个人很合得来。她那儿有个保姆,那保姆也对你闺女不错。保姆自己生过两个小孩,照顾你闺女有经验。”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你家掌柜的脾气大,性子急。”
“他就在家里凶。”
“你们有两个孩子对不对?”荆柏智问。
“是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主人说,“儿子娶了老婆成了家在东头住,他一年到头在外地打工,现在是老婆和孩子都带出去了,一年见不到一回。女儿读书用功,读了大学,在你们那儿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