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何涣向东方厉行了个礼便先行离开。东方厉招我坐到他身边。用指腹沿着我脸颊的轮廓轻轻扫过,神色柔和眼神温暖,嘴角上挂着的一抹微笑仿佛邻家男孩般温和无害。
这表情和他的身份太不相配,却又和他的相貌吻合得天衣无缝,以致于我竟忘了对他的抚摸做出任何反应,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愣地傻坐着,瞪大了眼睛看他笑着问我:“半月未见,可有想我?”
话一出口定身法便立即失效,我被他的问话闹得浑身发痒,舌尖底下压的一句讽刺险险便要掉出来。
我赶忙垂头咽下,听心里那个抠鼻屎跷二郎腿的猥琐小人儿一叠声地问你谁啊你谁啊我为毛要想你就算是想到你这个人也只会是画圈圈诅咒你吧?然而理智却淡定提醒我,这货这么明显地做戏暗示你和他一起虚情假意的时候,你做出任何否定的回答都是对少主的不尊重,当心丫一挥手咔嚓了你提前夺权!
思及此又是脖子发凉,有心昧着良心对他照着琼瑶剧本来一通表白,然而一个想字梗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
东方储见我沉默竟也不催,反而撩起我一缕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一边含笑看我。
我吓得不行也别扭得不行,赶忙定了定神,使出外交发言人的功夫讨好他:“这半个月来我常听人提起少主如何神武,其言辞凿凿,使人仿佛目睹,因此便以为自己日日看到您了呢。直到今天经少主提醒才恍然发觉,原来却是我自作多情!”边说边嘿嘿讪笑,自觉已将脑残粉的表情学了个十足十。
东方厉换上副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所以呢,你想我吗?”
擦,这都通不过?!丫也太苏了吧!
已经暗示到了这个份上,自然也容不得我再矫情。我赶紧表忠心:“自然是想的。”
话说完还是觉得不保险:我是不是应该先故作羞涩地说不想,直到分别时才突然羞涩扭捏地说那个不想是假的;抑或是他在故意往错误方向上诱导我,标准答案其实应该是朋友夫不可抚,小人不敢亵渎您老人家的光辉形象?
我忐忑地将他望着。
东方厉闻言微微颔首,终于放过了我的头发,收回手正襟危坐道:“可我是不太想你的。”
……日!
我盯着茶杯,本着拍马屁拍到底的精神替他殷勤地送上台阶:“少主日理万机……”
东方厉再点点头:“是啊,我很忙。东方储之前看好的是东方幽,因此即使现在我是少主,教内的中立派仍是占了多数。更别提东方储麾下死忠甚多,大多对我并不太服气,若我日后上位,说不定会倚老卖老,阳奉阴违,将我架空。然而若是将他们一并铲除,则魔教必定元气大伤。因此我需得好好谋划,怎样才能拉拢人心,在教主百年之后顺利继位。”
说着看我一眼:“我想不起你来,是因为你并不挡我的路。我不管摄心方才同你说了什么,药何涣带你过来时又同你说了什么,于我看来,你不过是废物一个,你的生死我不会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故意找你的麻烦。然而你若是一心往我的网上撞,我也不介意顺手捏死你。”
我连忙恳切道:“在下才疏学浅,那点子小聪明与少主相比便如同烛火之于日月,我躲还来不及,又怎敢趟这趟浑水?……只愿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少主能够顾念我和师姐同门的情谊,放我出魔教……”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东方厉打断。他垂眼摇头道:“一入魔教,永不叛离。且你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认了身份,纵是我肯放你,青阳派又怎能容得下你?若你真心在乎程铮,不若趁早忘了他,省得他因你而不见容于正道。”
我不由心中一沉。
他说的这些我自然亦是早就想过的,然而我心里总是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能够被人遗忘在时间的沙滩上。而且能不能见容于正道还是次要考虑的问题,听他这意思,却是不想放人?
我匆忙理顺思路,抬眼看着他强笑道:“少主说的自是在理,可我却不是为了程铮。——他虽对我关怀有加,又多次救我于危难,然而我亦知道他答应了我以身相许的戏言不过是源于愧疚,纵是我有朝一日离了魔教,也断不能去寻他让他履行承诺的。”
我长叹一口气:“我只是不想在魔教待着。我想找个清静平安的地方,租个小房子,做点小生意,勤勤恳恳就是一辈子了。”当然,如果有程铮陪着更好。
东方厉闻言看我半晌,突道:“你若肯配合,让我少费些力气,待我继位之后,我可以帮你改头换面,隐姓埋名。”
我不由一喜:“少主的意思是?”
东方厉勾唇一笑,竟又欠身过来,伸手抚摸我头发:“以后你在药堂时,我偶尔也会过来陪你,你与我同处一室。但出了药堂的门,却要装作互不相识。你明白了么?”
我眨眨眼睛:“少主是说,我应做出迷恋您的样子?”有道是三人成虎,只要魔教多数人都认定他已经成功收服了我这黄毛丫头的心,即使东方储有意将教主之位传给我也是白搭。俗话说女大不中留,虽然待嫁时从的是父,但是出嫁之后从的就是夫了,无论是教主之位还是那神秘的地图,统统都是我带给东方厉的嫁妆。
这样一来,东方厉成了唯一的选择,我就安全了。
我想明了利害关系不由一喜,忙道:“一切听凭您安排!”
他微微皱眉:“你这恭敬的模样……”又摇头笑道,“罢,罢,总是咱们头一次见面时我做事太过,才让你觉得害怕了。待时日长了你便会发现,我也并不是嗜血无情的怪物。”
说罢整整衣襟起身,又伸手拉我起来:“药何涣圈养的那些异兽异人吓到你了吧?这边有一条通向药园的小路,左右时间还长,不如陪我去看看?”
他说话时一直握着我的手指不肯放松,我不敢逆他的意思,只得借着低头的动作与他拉开距离:“听凭少主吩咐。”
东方厉苦笑道:“还是少主!你总这样恭敬疏离,倒是逼得我也要同你客气一番了!”说着伸手冲着身侧小门一比,拖长了声音道,“小姐,请这边请呀!”
他本就皮相极好,现在又这样故意卖弄身段,举手投足间仿佛就是戏中的风流才子一般,而且看他眼神里透出的几分俏皮劲,也终于有几分十几岁少年的模样了。
我不由一笑,然而又立即警觉:好看的都是毒蘑菇,这厮和我的利益相悖,现在主动来示好,又哪会像他说的那么单纯?千万莫被他的表相骗了。
思及此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心中不停回想程铮的一颦一笑,片刻后便觉得眼前红颜皆白骨,世上唯我师叔爷最帅!
这一想又有些刹不住,我嘴角不自觉勾起,片刻后反应过来,连忙掩饰地低头以袖掩唇,半晌不敢抬头。
就这么低着头被他牵出了门,东方厉一手拿起长廊上插的火把,一手挽住我手臂,带我缓步前行。
这甬道颇深,似乎也不常打扫,地上总有泥泞残雪和细小碎石挡路,东方厉因此时不时将火炬移到我面前提点我注意脚下,或是快走半步替我照亮前路,一路上端得是体贴入微。且他做事时神色平常看不出丝毫矫饰,若我没有见识过他在青阳派的所作所为,我几乎要被这厮完美的演技骗了过去。
过不多时,甬道突豁然开阔,再走一走,竟还能在石壁上看到星星点点的灰白色菌类。又转了个弯之后,我们竟突然来到了露天。
说是露天,其实更像是一块二十米见方的偌大天井,天井中央汪着一块深红色的小湖,边上生了许多奇异的植株,有灌木有藤蔓,有红有绿,色彩俱是十分鲜艳讨喜。湖上白雾袅袅,嗅之隐约有一股硫磺的臭气,我心下了然:“是温泉?”
东方厉点头道:“埙山山脉的主峰曾是一座火山,因此此处很有几处大温泉,药堂后山便有两处,药堂便建渠分流,用温泉的热力拢了四个药园出来,种些从各地带回的奇珍异树。这个园子的药材虽不是最珍贵,颜色却是最美,因此我常到此处来。虽然跟中原的美景没法比,但看腻了白雪黑石,此处已算是美景。”
我点头附和:“确实。来了半个月,我竟也已经将中原的景色忘得差不多,如今看来,的确精神一震。”说罢抬头向他笑道,“多谢少主了。”
“别叫我少主。”东方厉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握住我肩膀,含笑望进我眼睛,“叫我东方厉。”
他陡然凑近,鼻尖离我的脸颊不过只有一指的距离,我吓得不敢动弹,他却轻声叹息:“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像修竹。”说罢微凉的双唇在我眼角轻轻一印便立即退开,然而仍是与我离得极近。
他呼出的热气似有似无地喷在我脸上,我被他亲过的地方却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洒家心如止水得简直可以自称贫尼。两相一对比,我在强吻程铮的时候那叫一个热血沸腾!
一想到当时情境不由又是脸红心跳,我赶忙咬住下唇摒去邪念,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诡异状况,心里滚动着加粗的三个大字:美、人、计!
这种硬点子,就算皮相再好又能怎样?更何况我心里已经塞了一个傲娇美貌的师叔爷了,俗话说贪多嚼不烂,更何况这货毒成这样,咬一口都怕血溅三尺,就算他主动送上门,我又哪敢笑纳!
但我也不敢拒绝,真特么苦逼。
东方厉看我半晌,突笑道:“我知你虽百般抵赖,但确是真心仰慕程铮的,而我亦是不能忘怀楚修竹。方才那一吻,是我一时心旌神荡,抱歉了。”
嘴上这么说,手却仍旧握着我肩膀不放松,整个人几乎与我贴在一处,他身上的温度烘得我浑身都不自在。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东方厉又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说罢右手自自然然地下滑牵住我手,又低头看看我,抿嘴笑道,“你脸红的模样也十分像修竹。”边说边伸手替我理了理鬓边碎发,这才慢悠悠地往来路上走。
我走了几步突然如醍醐灌顶:我擦,这不就是泡妞中经典的一招,“你长得十分像我前女友”么!
靠之!这货特么图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