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武答应屠岸柔荑不杀害无辜,可是领兵包围屠岸府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不受他掌控,他惊恐、愤怒,就在这时,心爱的人却出现在面前,目睹了这一幕幕惨剧,该如何向自己的爱人交代……
程武刚走进宫门,下军将魏绛就拦住他,说道:“主公命我在此等候,你跟我来吧!”
魏绛带着程武来到宫廷后院的演武场,五百名禁军已齐刷刷地站在那里。
魏绛指着兵甲们说道:“这些都是精挑细选的兵士,他们久经战阵,杀敌无数,统共有五百人。”
程武迟疑道:“我们此去只捉拿屠岸贾一人,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程兄弟有所不知,屠岸贾家中守卫森严,我们若去抓他,他定然反抗,若然反抗,只好开战了。”
“但是……”
“程兄弟放心,我们只杀反抗的守卫,绝不伤及屠岸贾的家人。挑选精兵只是以防万一。”
程武点头说:“到时他们一切听从我的指挥。”
魏绛对兵士们命令道:“这次出兵,程将军是主帅,我是副帅,一切惟程将军之命是从,听明白没有?”
“是!”军士们齐声答道。
程武对下面的军士拱手道:“程某人微言轻,这次蒙主公厚爱,领你们捉拿逆贼,切不可以伤及无辜,否则严惩不贷。”
众兵士纷纷应道:“是!”
魏绛又说道:“事成后,我和程将军当奏请主公,赏赐诸位。离酉时尚有两个多时辰,现下主公命我以酒食犒劳诸位,大家不妨开怀畅饮!”
一顿丰盛的肉食酒馔过后,众人无不摩拳擦掌,这些刀口子上舔血的人最兴奋的事莫过于打仗、喝酒、赌博、玩女人。
程武看他们这样子,心里有些不踏实,不过捉拿屠岸贾而已,何必如此大摆阵仗,又想屠岸贾势力如此之大,若不准备周全,万一他谋反作乱确实后患无穷。程武心里还挂念着柔荑,只想尽快了结这件事,他心里一点复仇的感觉都没有,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心理。
“来,程兄弟,干杯,马上你就可以报得大仇!怎么一副愁苦脸!”
程武拿起酒杯跟他干了。
“以后我就叫你赵兄弟了,到时我们同朝为官,互相照应,一定能辅佐主公称霸中原。”
程武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点头。
军队出发的时候,魏绛说道:“当年屠岸贾屠杀赵家的时候正是深秋。”
程武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杀气。
又是深秋。
当夕阳一点点变红的时候,天边如染血。
程武摸着手中的剑,目光空洞望着夕阳。
他们埋伏在屠岸府后面的山林里,只等酉时的更声一到,便将屠岸府团团包围。
山林里秋风簌簌,叶子飘扬。程武忽然觉得这里好宁静,忽然想和柔荑一辈子呆在这里,永远不出去。
山风的声音好似在对人诉说着什么,程武只觉得心里的那股杀气越来越淡,心灵某个幽深的地方有个声音在对他说:“离开一切是是非非,归隐田园,和柔儿一起共度此生,看四时之变化,赏日月之更替……”
拿剑的手变得无力。人们常说秋是肃杀的季节,可此时程武的感觉恰恰相反,秋更像一个诱人返璞归真的季节。秋是对生命的一种召唤和暗示,召唤什么,暗示什么,程武不清楚,只觉得心静如水,无风无澜。
夕阳渐被灰云吞噬,酉时的更声响起。
程武站起来,拔出长剑。
山林里响起杂乱沉闷的脚步声,接着复归宁静。
屠岸府已被团团包围,五百名士兵手持刀枪,如凶神恶煞一般,遇到一个边捆绑一个。
“说好了不伤害无辜。”程武怒视魏绛。
“这是防止他们作乱,等杀了屠岸贾自然全部释放。”魏绛答道,又命令部下关上大门。
屠岸贾正在和家人一起进餐,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哭成一片,赶紧召集家丁出门来,只见一群甲兵簇拥着武儿,屠岸贾还道是一群谋反作乱的士兵捉拿了武儿作人质,厉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乃当朝相国,赶快放了武儿,老夫饶你们不死!”
魏绛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老贼,你结党营私,图谋造反,还不快快投降?”
屠岸贾余威不灭,怒道:“原来是你,魏绛,你好大的胆,居然敢围攻相国之府,活得不耐烦了吗?还不赶快放了武儿!”
赵武听到这里,神思更加迷离,竟不自觉地跪下来,说道:“义父,武儿对不起你。”
屠岸贾奇道:“武儿,你这是为何?”
“不瞒义父,孩儿就是二十年前被你灭门后侥幸逃出的赵氏孤儿,孩儿就是赵武。二十年来隐姓埋名,现在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天下我是赵家后人了。”
若不是家丁扶着,屠岸贾已然跌倒。
“你说什么?”屠岸贾哆嗦地指着赵武问道,“这些人都是你带来杀为父的?”
赵武站起来,冷冷说道:“灭门之仇不能不报,屠岸贾,你杀我全家时可曾有过一丝怜悯之心?”
屠岸贾仰天长叹:“报应啊,报应,枉我二十年来当你为亲生儿子,想不到今天要死在你手中,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赵武心如刀绞。
魏绛说道:“何必跟这个老贼废话,赵兄弟,他杀你全家,你怎么还不动手?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来帮你一把!”
“且慢!”赵武噙泪道,“我要亲手杀了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屠岸贾,我问你,我赵家究竟亏欠你什么,你要下此毒手?”
屠岸贾笑道:“赵盾独揽大权,架空国君,排斥朝臣,想杀他的岂止我屠岸贾一人。”
“就算你恨我祖父,与我家人何干?”
“哼,赵家一个个都是虎狼之心,我若不灭,愧对灵公的厚爱。”
“假仁假义!”
“你既然是赵氏孤儿,还等什么,老夫在此!”
赵武强忍着怒气和泪水,问道:“你可曾有过悔过之心?”
“赵盾弑君,有目共睹,如此大逆不道,我身为一国司寇,岂能袖手不管?你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好!”赵武泪水涌出,抽出宝剑,抵着屠岸贾的喉咙说,“这是你的宝剑,今天我就用这把剑将你碎尸万段,让你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没话,我屠岸贾叱咤一生,这辈子只做过一件后悔的事,我当初就该把你和程婴剁成肉酱,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动手吧!”
赵武听到这里,想起赵家三百余口惨死的冤魂,眼里凶光毕露,狠道:“我岂会让你死得这么轻松,你杀我全家三百余口,我要割你三百块肉下来,祭奠死去的亲人,然后再让你身首异处。”
屠岸贾盯着赵武,眼里似有泪光在闪,突然,他大声咳嗽出来。
赵武见状,心肠不由又软了,刚想上前去扶,马上停住了。
“老夫也只剩残命一条,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屠岸贾咳嗽声停说道。
赵武眉头紧蹙,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觉心里有块地方不断下沉,他好想叫屠岸贾一声“义父”,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想起自己对柔儿的承诺,别说是割了他三百块肉,就是刺他一剑也很难下手。
这剑握着手中是如此沉重,想起小时候义父陪自己玩的情景,他不敢正视眼前这个人。
什么时候,冷冷的秋雨洒落下来,难道上天也怜悯我吗?赵武看天,雨水滴进眼里,流进心里。
冷雨放肆地落着,众兵士紧紧盯着赵武。
赵武擦掉脸上的雨水,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人在雨中簌簌发抖,忽然,收起手中的剑,缓缓走到屠岸贾面前,用袖子揩去他脸上的雨水。
屠岸贾不明白他究竟要干什么,嘴唇抽动着。
“义父,这是一场冤孽,作为始作俑者,你无法逃避罪责,我想放你也不可能。”
屠岸贾紧盯着赵武说道:“你我父子一场,今日做个了结,快杀了我,为你们全家报仇吧!”说到这里,屠岸贾仰天吼道:“赵盾啊,我屠岸贾最终还是败在你的手里……”
赵武退后三步,拿稳手中的长剑,准备一剑穿喉。
这时柔荑的生父屠岸边拿着大刀向赵武砍来:“忘恩负义的畜生,我跟你拼了!”
魏绛见状,对手下的小校使眼色,小校立刻吼道:“屠岸贾图谋造反,大家杀啊!”
魏绛上前,一剑刺穿了屠岸边。赵武大惊失色,抓着魏绛的领子吼道:“不是说好了不伤害其他人吗?”
魏绛沉声道:“是说好了,但前提是屠岸贾全家不反抗,现在别人来杀我们,我们岂有不杀之理?我刚才救了你性命,快松手!”
赵武愤怒地把魏绛推倒在雨地上。雨下得越来越大,死的人越来越多,屠岸贾已被小校领着一队人乱刀砍死。
赵武站在雨中吼道:“不要杀,不要杀……”
可是大家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赵武以为是雨声太大,兵士们没听清楚,便撕破了喉咙吼:“大家快停住,我命令你们停住,我是主帅……”
兵士们个个杀得眼睛通红,似乎全然不把他当主帅。赵武愤怒地砍伤一个士兵,对他说道:“我让你们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