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武在晋景公的支持下,准备将灭门之祸还给屠岸贾。但事到临头,他又割舍不下自己的爱人,也是屠岸贾的养女——屠岸柔荑。在大屠杀即将发生的前夜,他救出了屠岸柔荑,两个人度过了一个激情的夜晚,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艰难的抉择。
午时,神巫领着程婴父子进宫。
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
神巫掀起珠帘,只见景公已坐在酒席的上座。
“主公,程婴父子带到。”
“好,你先退吧!”
神巫恭敬退出。程婴父子跪地参拜。景公抬手示意他们起来,又让他们坐下。
“先饮酒。”景公端起酒杯,程婴、程武也端起酒杯,三人一饮而尽。
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回菜,景公才悠悠说道:“程婴啊程婴,想不到你一介草医,胆子这么大,竟然私藏赵氏孤儿。”
程婴听到这里,忙起身跪道:“程婴该死!”
“哈哈哈,”景公笑道,“快起来,寡人奖励你还来不及呢!想当年,屠岸贾擅自带兵绞杀赵氏全家,寡人正和楚王讨论郑国事宜,是以被他蒙过。事后,寡人震怒之下几欲株连屠岸贾三族,但屠岸贾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虽明知他是公报私仇,却也不能拿他怎样。况且当时屠岸贾已权倾朝野,手握重兵,寡人若逼得他狗急跳墙,晋国上下只怕难逃一场浩劫,是以这口怨气一直憋到今天。赵家不仅是我晋室柱石大梁,更是世亲之交啊,你保存下赵氏孤儿,真是大功一件啊!程婴,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吧!”
“草民救孤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万不敢贪图富贵。只求主公能给武儿恢复名分,草民就心满意足。”
景公赞赏地点头,又看看程武,说道:“你就是赵氏孤儿?”
程武点头道:“是,主公!”
“哎,这里无外人,就不必客气,你还是寡人的外甥呢,哈哈!”
程武堆起笑脸说道:“谢谢主公,谢谢舅舅。”
“从此以后你就叫赵武了。”
“只是奸贼屠岸贾未灭,孩儿只怕……”
“寡人今天找你来就是商议这件事……”说到这里,景公看了程婴一眼。
程婴拱手道:“小民程婴有事先告退!”
景公点头。
程武问道:“依主公之见,如何灭了屠岸贾?”
景公思索片刻,说道:“屠岸贾乃国家大臣,要灭他不可无凭据。”
程武激动地说:“难道他灭我赵家三百余口还不算是凭据?”
景公笑道:“这当然是大罪,但你祖父弑君也是有定论的,灵公虽昏,也还是君啊,弑君之罪论律当灭三族,武儿,这个罪名不通!”
程武看着景公的模样,忍不住想吐,但对方是国君,表面上还是恭敬有加,强忍着怒气说:“那么主公以为应该怎样?可否定他陷害忠良的罪名?”
“不妥,”景公伸出手,架子十足地说道:“残害忠良只是一句空话,必须找更具体的罪名。”
“他灭我赵家,滥杀无辜,难道这个罪名还不具体吗?”程武终于忍不住了。
“还是不妥,当时屠岸贾是以弑君之罪灭你们赵家的,这件事做得有理有据,虽然从情感上来说寡人很愤怒,但从律法上寡人并不能为难他。”
程武急道:“难道屠岸贾冤杀我们赵家三百余口还做得对吗?”
景公拍了拍程武的肩膀,说道:“你还年轻,有些事你不懂的,有些事情明知是错的但它合法就是对的,我们必须找到更有说服力的借口。”
程武急得差点哭了:“这么说来,主公是不能给我平反了?”
“哎,武儿,你怎么这么冲动呢?寡人当然会给你平反,只是屠岸贾的爪牙遍布朝堂,如果我们不把事情做得让人心服口服,难免会引起骚乱。武儿,将来你继承父亲的爵位,千万不可这样意气用事。”
程武目光如炬,口气却谦恭:“是,多谢主公赐教。”
“好了,寡人再想想吧。”
眼见景公思索半天,没想出什么。
程武说道:“干脆趁屠岸贾不备,让我带兵打过去,杀得他片甲不留,对这样的奸人还讲什么道义!”
“武儿,寡人刚才的话你是怎么听的,名不正则言不顺,必须给屠岸贾定下一个罪名,才能下手。屠岸贾当初灭你们赵家时没有请示寡人,这条罪名可以,不过当时寡人不便惩治,此时也不好追究。屠岸贾专权结党、权震朝野却是有目共睹,不妨给他定个谋反未遂的罪名吧!”
“这……”
“反正就由你领兵,到时你怎么对他说就是你的权力了。”
程武想了想,说道:“那好,我先灭屠岸贾,主公再传旨下去,就不怕他的党羽兴风作浪了。”
景公忽有种疲乏的感觉,又是一场杀戮,他仿佛看到屠岸府中血流满地、哭号震天的情景,就像二十年前赵府中一样。虽然这一切,自己都可以不必亲临现场,但作为幕后操纵者,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就像那晚梦见厉鬼,他毕竟不是个良心丧尽的君主,只是为了强化自己的权力,顺便也给大臣们一个警惕,凡是有可能威胁到君权的,下场就是灭门。
景公用食指掐了掐眉心,声音疲倦地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务必做得妥妥当当,寡人就不多管了,三天后酉时发兵吧!现在就去调集人马!”
程武不解,问道:“自古斩杀犯人都选择午时,以消解天地间阴气,主公为何令臣在酉时发兵?”
景公皱眉道:“屠岸贾非等闲之辈,午时发兵寡人恐有变故,一定要杀得他措手不及,这样做也是确保万无一失。”
程武仍是不解,又问:“主公若担心变故,何不在午夜子时发兵,趁着老贼熟睡,一定十拿九稳,岂不更好?”
“哎,你还太年轻,若寡人在子时发兵,天下人会怎么说寡人?堂堂一国之君做事居然不敢光明正大,酉时介于白昼和黑夜更替之时,此时灭贼既可让他们疏于防范,又免世人多嘴,怀疑寡人深更半夜杀大臣,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程武听到这里,只觉这个国君的阴险实在远甚于屠岸贾,忙答道:“主公英明,臣这就去准备。”
程武叩谢。程武当时虽然对景公感到恶心,却还没猜到灭赵家的真正罪魁是景公,后来成为执政大夫之后自然能看透这一切。
出了皇宫后,程武被阳光照得目眩。
他突然很后悔,如果将屠岸贾灭门的话,柔儿不是也要惨遭杀害吗?当初灭我赵氏全是屠岸贾一人所为,屠岸贾的亲人何罪何辜?我不能这样做,这样做不仅对不起柔儿,而且根本就是错的。真正的凶手是屠岸贾,虽然他对我恩重如山,但大仇不能不报。程武决定只杀屠岸贾一人,准备回宫向主公说清楚。
就在他返身踏进宫门的时候,耳朵里忽然响起阵阵骂声:“赵武,你这个不肖子孙,别人灭我们全家,你却心慈手软。你不配为赵家后人,孽畜,混账,竖子,赵氏败类……”
程武简直快发疯,在地上打起滚来,昏死在地。
醒来时,程武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程婴端了一碗汤药过来,说道:“武儿,来,爹喂你喝!”
“爹,我自己来。”程武泪眼朦胧。
“武儿,你是怎么了?”
“爹,武儿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嗯!”
“爹,如此血海深仇,武儿一定要报。只是武儿不知道该不该灭屠岸贾全家?”
程婴这些天来也一直为这个问题困扰,现在武儿提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确实,屠岸贾的家人是无辜的,但是屠岸贾惨杀赵家三百余口,韩厥将军、自己的婴儿、公孙大人全是死于屠岸贾的血手,像韩厥将军,虽不是屠岸贾亲手所杀,但和亲手所杀实在没有什么不同。妻子中年而逝也与屠岸贾杀了自己的婴孩有关,自己沦落到今天这般行尸走肉的地步全是拜屠岸贾所赐……想到这里,程婴突然口气坚决地说:“杀他全家,一个不留。”
听到这个回答,程武感到震惊。
“武儿,你不愿意?是不是怜惜那个臭女人?”程婴的眼睛突然变得疯狂,程武从未见过父亲这样子,父亲一向仁慈忧愁,此刻眼里怎么全是杀气。
程武没说话,只是吃惊地看着父亲。
程婴的眼神更愤怒了:“怎么?一个臭女人,在你眼里比不上你全家三百多条人命?韩厥将军、我那刚满月的孩儿、公孙大人,我和你娘都比不上那个臭女人在你心里重要吗?”
程武知道,这下不想灭屠岸贾全家也不可能了,只好退一步说道:“柔儿从小和我青梅竹马、相亲相爱,还望父亲饶她一死,我实在做不到连柔儿也杀了。”
程婴眼里的凶光稍稍黯淡了一点,沉思良久,说道:“也好,就留她一个,只是你不可和她结为夫妇。”
程武听到这里,心里倒吸寒气。他没有回答父亲,只说道:“在复仇之前,我想把柔儿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想把她放在哪里?”
“就放在我们家里,恳请父亲不计前嫌,善待她。”
程婴点点头,说道:“只要你杀了屠岸贾全家,我答应你。”
“好,那我明晚把柔儿接过来,后天发兵。”
程婴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