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春夏秋冬日,一笑东南西北风。
这两句诗出自聂绀弩,很妙。全诗是:
冰雪能教胃病松,此生合老雪山中。几经春夏秋冬日,一笑东南西北风。狼洞难留青面兽,虎林曾访白头翁。归时身比当年健,长叹细君炼锻空。
狼虎二句含意不甚明了,但亦觉出聂的倔强各色。归时身健云云,倒是还算乐观,与我相通。
我的命运比聂强一百倍,心态也阳光那么多倍,但是仍然体会这首诗,共鸣这首诗,叹息这首诗。
我不再担任文化部长后,有那么两三年到三四年,处境微微有些不太妙。有一种其实谈不上认真的低级别低层次的半明半暗的封冻小小动作,用当年伊犁常委宣传部老宋的说法叫做打入冷宫的小小意图。可惜的是这样的部署并没有得到上面领导与人民群众的认可。可能有这样的老伙计,其实彼此彼此,?的一口鸟气憋得太久了,?又特别明白有(一星半点)权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这个话好像是“文革”中一些“群众组织的坏头头”总结出来的。?多么想干脆封杀啊,?对封杀王某的兴趣远远大于嘴里说的反对什么什么化的追求。?最在意的是令你臣服,是树立好唯一的中心,证明好?一直是正确的并且只有?一个人是正确的。
再说形势本身有点没有完全走出动荡、变化、重组以及未了的搏斗的过程。我记得苏联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中有一个片段,列宁在回答高尔基的批评时,说:“两个人在拳击格斗,你能说哪一拳是必要的哪一拳是不必要的呢?”真是雄辩已极。
那个时候有些事与人需要看一看。有些复杂的现象只能简化对待。紧张的斗争使人顾不上某些方面。再说我在《大块文章》一书中已经讲到过命运的测不准原理,历史的过度或不及反应规律,事物的放大性法则世界上有两种事物,一种是被忽略的,被掩盖与被淹没的;第二种就是被放大十倍或者百倍千倍的了。就像人体上有两种病变、两种细菌、两种病毒。一种被不知不觉之中克服了,吞噬了,消除了,吸收了。于是它常常被忽视被省略了。另一种却会恶性分裂,延伸,发展,造成严重的后果。您治愈了脑血栓,却发作了脑溢血。您调整了忧郁症,却闹起了躁狂。我并没有简单地个人化地与小气地、不谦虚地把八面来封完全看成?个人的事。
但是?太有情绪了,无人不知。于是嘁嘁喳喳,躲躲藏藏,越发注意不要明说出来,但愿多出几个二杆子为之打冲锋与火中取栗。闹得神经兮兮……在保持了神秘性保密性计策性的同时,也显得畏畏缩缩,吞吞吐吐,也就难以造成板上钉钉的格局。
一个出镜的活动,到了最后一个小时,通知我不要去了,OK。另一个我是原作者的节目,已经上了预告,到时候,取消了。外国的邀请被拖“黄”了。嘿嘿。最不可思议的是,某个大城市,两个名作家关系不甚好,后来说是一个攻一个,以王某为炮弹,即一个指责另一个太青睐“敏感”的王某了……居然攻下了碉堡。而王某本人反而快活无事,他们二人也都是王某的好朋友。
到此打住。让我们团结起来向前看。领导说得对,这样斗下去,直到死后,咱们二位的悼词仍然差不多。您不可能将王某封杀,您的最好的时机已经飘然远去。王某也不可能,更不可能把您怎样。问题是,王某从来没有想过把您怎么样,您不需要怎么样怎么样,您已经蔫巴了。王某从来认为您是一个本来很认真很有希望,有来头,更是极有影响的作家。您的官帽和小气把您压垮了,使您在政治与文学两边都没有尽兴尽才,您成了一个“气包”,成了一个“怨男”,您成了一个牢骚满腹的兄长,您成了一个想不开的离休老同志。我完全了解,您有三个“心结”,一个是希望证明您自己一贯是正确的。您论述,上边有时被错误的文艺路线所左右,还有时,上面的总的路线是正确的,但文艺上仍然有可能被错误的东西所盘踞。天爷!合着中央的文艺路线怎么都会错误,只有您怎么都正确!您从两任领导人的下台的事里认定了自己的正确而且冤屈,认定自己一直受着不正确的人的打击。亲爱的吾兄,您不觉得您有点孩子气吗?您有了那么长的党龄,怎么会弄不明晰这个!谁谁错了就是谁谁错了,并不证明谁谁比中央还正确,没有谁会把“盖叫天”或“盖过天”的功劳记到吾兄的光荣簿上。如果吾兄多读史书,多读党史党书,就会知道,越是您不喜欢的谁谁下台的时候,吾兄越要夹紧尾巴才是。动辄将路线斗争往自己身上引,太危险了,引不来胜利与歌颂,却引来了讨嫌与麻烦,可能性大大地有!吾兄有几个脑袋?吾兄怎么就不能学一点从容与沉着呢?
第二个心结是烦某某。其实事实已经证明并且不断地证明,您太狭窄了。事实证明,不断证明,某某是一个和谐的因素,健康的因素,进步的因素,开放的因素,快乐的因素,团结的因素与安定的因素。事实证明而且不断证明,有些个人意气,所谓“一日之短长”,只能忽略过去,争不出什么名堂的,争这玩意儿不如多写几本书,甚至不如多和几把“一条龙”和提前升到“老A”。事实还证明,您不能做成什么干掉某某的事。何必死乞白赖地治这么一口气呢?抛却闲气,您将活得多么潇洒大方,高尚光明!
第三个心结是您认定现实的一切都不好,只有过去有过的那样的阶级斗争澎湃高潮才是黄金时代黄金生命。您不喜欢重在建设,您不喜欢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您不喜欢市场经济,您不喜欢不争论。您渴望着大动荡、大分化、大斗争、大批判。您昼夜盼望着“不叫整风的整风”。您认定现在革命处于低潮。您到处问“红旗还能打多久”?您认为现在是一团漆黑。有过这样一种说法,说是当今的文艺生活比任何时候都坏,比白区坏,比沦陷区也坏。您挂上中堂苦熬着咒骂着等待“革命高潮”的到来。嗨,您怎么这样想不开?历史是发展的,叫做“昨天已经古老”。即使您有过最最美好最最光荣的记录,历史也不会停留在过往的那一瞬间,比如一九四三年或者四四年。无疑,现在是二零零七年!让我们承认它是二零零七年行不行?
什么时候,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我这里有您喜欢的茅台。为了茅台,不必坐等高潮的到来。
这里说一个笑话,有一位自命首长的人,宴请外宾,他喜欢茅台,所以不顾国务院的规定,公款大饮茅台。他的部下告诉外国人说,前几年由于什么什么化泛滥,“首长”也喝不上茅台。太丢人了。一位老领导对我讲到这个故事,并且说:“当时此位所谓首长,怎么不给他的胡说八道的部下一个清脆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