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义乌的父母官吴知县,姓吴名德,是个名符其实的无德小人。也不知他父母生他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个名字的倒霉样儿。也许,他们认为:这世道,只有无德之人,才能做大官,发大财吧!
吴德到了四十多岁,才考取功名,从县丞做起,如今已年过半百,终于混到了县令的位置。
从此,只知贪赃枉法,哪里有油水,他就往哪钻,却不知关心民间疾苦。最怕听到的,便是百姓斗殴的事儿。这几年义乌老百姓互相械斗之事愈演愈烈,这个不作为狗官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吴德听说骆云贺求见,大喜。这倒不是因为骆云贺是他的好友,对他来说,所谓的故交好友,都是用钱堆砌出来的交情。骆云贺来,就是意味着钱来了。
只是,这次令他想不到的是,骆云贺身边,还跟着好些个人,这些人,一个个看上去气度不凡,跟普通的村民沾不上半点边。
他一个个打量过来,中间那人,年纪轻轻,身材瘦削,却背着一把大剑,令他一阵心跳;在他边上,又有一个三十开外的中年汉子,中等身材,看上去相当雄壮,最令人发毛的是那一双凌厉的目光;当他看到众人中唯一的女子李华梅时,顿时眼睛直了,直到李华梅冷笑一声,才慌忙将眼光收回。
“啊!是你!”吴德终于发现了朱钰!
“好哇,你小子来投案了吧!”吴德是这样想的,于是也就这样说了出来。
“放你……”朱钰正要发作,却被罗暂按住。
骆云贺却道:“吴大人,我已经知道,朱钰并不是杀我儿子之人。所以带他销案来了!”
“销案?”吴德皮笑肉不笑道,“骆老弟,你说得倒是轻巧!朱钰现在因为是杀人嫌疑犯外加越狱,我正张榜通缉,你说销就销了,那我不是冤枉他了吗?这,上头不好交待啊!”
骆云贺一听,马上醒悟,道:“这个,还请吴大人帮忙多担待些,这个么,呵呵……这个,哎呀……这个……”
原来,骆云贺知道吴德是要钱,所以他边赔笑着说话,边将手往衣襟袋里摸银票,但里面空空如也。原来是走得匆忙,银票啥的,都没带。
吴德原先看骆云贺往袋里摸,知道是掏钱,所以脸上也笑开了花,但等了半天,也没看到骆云贺的手从衣襟里边伸出来,顿时脸上阴云密布。
骆云贺没办法了,空手从袖中抽出,尴尬着凑了过去:“吴大人,今天……嘿,您看这怎么说的,今天竟然忘拿了。我一会儿就回家取来。嗯,吴大人,先帮帮忙。您看咋俩的交情,这个……”
吴德是只认银子不认人的主儿,要不就对不起他的名讳了。只见他将脸一板,冷笑一声,道:“骆老弟,恕这事本官不能从命。这一旦上边知道我办了个冤假错案,这是丢乌纱帽的事儿。”当下,又将声音提高八度,“来人啊!”
“在!”边上窜出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
吴德一指朱钰,命道:“将案犯朱钰拿下!”
“大胆!”
“找死!”
几个衙役刚冲上前来,戚继光和何再铸终于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双双出手,同时放倒了衙役!
吴县令惊怒道:“你等果然不是好人!想造反不成?”
何再铸抢步跃到吴德跟,劈胸将起抓住,举过头顶,叫道:“你这狗官,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留你何用!”
罗暂大叫:“何兄,不可鲁莽!”
何再铸将吴德往地上一扔,将其摔得七荤八素,转过头道:“罗兄弟,这不关你事,到时官府追究下来,只要说是我何再铸干的!”
罗暂正待说话,只听戚继光也冷冷道:“何兄,你放心,一切由我兜着。眼下正在用人之际,胡大人却是要依赖我们的力量,一个小小的知县,和一支威风八面的军队,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啊,不!”吴德一听戚继光的言语,早吓得瘫成一堆烂泥似的,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何再铸朝戚继光一点头,“嗖”一声拔出刀来向他砍去。
“万万不可!”罗暂一声大喝,手中巨阙宝剑一横,何再铸的刀立刻断成两截,刀锋将将从吴县令的脖子边缘擦过,划出了一条血痕。那狗官早已经吓得晕死过去,一阵恶臭传来,原来已经吓得屎尿横流。
何再铸脸色一变,冷冷道:“罗公子,罗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兄,成大事者,不可被愤怒蒙敝心智。如果你将他杀掉,朱钰的冤屈便永远无法洗清了。”罗暂看着何再铸,眼中充满了诚挚,话锋一转,“不过,你这一刀恰到好处,待那狗官醒转,他自然会像狗一样听从我们了。”
何再铸冷静了下来,站到一边,不再言语。边上的这些衙役,都一个个傻眼了,他们可从来没看到过有人敢拿父母官开刀。再看罗暂一出手,何再铸的刀那么干脆利落地断成两截,再傻也都知道了眼前这些都不是普通的人。
“去,把你们的大老爷救醒!”罗暂冷冷道。
衙役连滚带爬地出去,打了一桶水来,往吴德头上一波,那家伙立时醒转。
“大爷!大爷饶命啊!”吴德在鬼门关前闯了一遭,立刻学乖了,伏在地上磕头求饶。
罗暂道:“饶你容易。那朱贺两家的命案,可有仵作的验尸文案?拿出来让小爷看看!”
“噢,有,有,有!”吴德连忙命令龟缩在案几底下的师爷去将那验尸文案找出来。
文案在手,罗暂将吴德扔在一边,仔细地看起来。
半天,才对众人道:“据文案记录:当时朱锟腰斩而亡,而骆伯铭则是脑骨碎裂而亡,两者相距两丈有二。而边上,只有一根铁锤。试问,那把能将人一挥两截的利刃,又在何处?”
“那,你的意思?”戚继光似有所悟,试探着向罗暂询问。
罗暂没有直接回答,继续道:“还有第二个疑点,如果说骆家大少爷将朱锟一刀挥成两段,而此时朱锟正好将骆大少爷一锤击杀,那两者又岂能相隔两丈之外!”
这一分析,立刻提醒了所有人。
戚继光毕竟是领军多年之人,马上想到:“对啊,肯定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再说,朱锟是被刀砍死,那把刀却并不在现场。这便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骆大少被朱锟一锤毙命,朱锟又被骆大少的帮手杀死,这些人携刀而逃。另一种情况则是,朱锟被骆大少一刀砍死,那把刀很有可能便是朱家的祖传宝刀,所以同伙趁机劫杀骆大少,携刀远遁。”
“但,这两种可能都很小。”罗暂道,“因为凶手没必要留下骆家大少爷这个尸首,这摆明着是个线索。”
戚继光沉吟道:“那是因为,他们见朱钰赶过来了,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罗暂摇摇头,笑了:“这些人既然能杀死他弟弟,要想杀朱钰灭口,亦非难事。凶手们摆明了是要分别将两人引开。而且,当时,朱家兄弟已经追出门口一条街了,这两人又怎么可能死在门口呢?依我判断,朱钰、骆伯铭,这两具尸体,是被他们抬到朱家门口的。”
戚继光反应极快,一下明白了:“你是说,嫁祸与人?”
罗暂自信地笑了笑:“正是!我看了确切的文案之后,才证实了心中的想法。”
分析了半天,边上无不是聪明之人,也多少明白了罗暂的意思。
罗暂道:“干这事的,总要有作案动机。除此之外,还要恰逢其会,才有下手以及安排下手的机会。”
“你指的是……”想了半天,戚继光眼中不由一亮。
罗暂将手轻轻摇了摇,示意不可泄露。
“我确信,骆大少带来的几个人,都是李塘村的人,所以刀必定在李塘村。今晚,我们去李塘村各家查找,刀在谁处,谁便是凶手!”
骆云贺、李廷都连连摇头,就连朱琰也不太相信。骆云贺道:“罗少侠,你的本事我们都见识过。但李塘村虽说不大,毕竟有百多户人家,你能把它一一翻过来?”
罗暂一笑,指着那县衙的大案桌,嘿嘿一笑道:“我最拿手的,除了医术,还有那双眼睛,能够隔物观察。你们看,这案桌后面,却是什么?”
“没有啊!”大家向案桌那边望过去,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说着,举起手中巨阙剑往前一挥,那案桌应声裂开,飘出一张纸片,待纸片落定,大家才看清:那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嗯,想是那吴德贪赃枉法,收了不少银票,却遗漏了一张在案桌底下,至今未曾发现……”罗暂一脸鄙夷道。
大家一怔,继而都明白了过来!
但谁也没发现,就连吴德一直在此“办案”,也没有发现这张银票,却被罗暂一眼看清!
这依靠的,可不仅仅是视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