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怜取眼前人,慕白眉心微蹙,似有所动,却不经意想起半年前接风宴上那惊鸿一瞥,那人好看的桃花眼轻飘飘的眄过来,带着三分恰到好处的轻佻,唇角轻勾间,天地也失了颜色。
彼时他不知她,她更不知他,却没想到今日种种,两人竟得结一段良缘。
她其实并非对季斐无情,人非草木,在她人生最黑暗最痛苦的时候,是他陪在她身边,喂药擦身,无微不至,他的温度是她心灰意冷时唯一的一点温暖。
他油嘴滑舌蜜语甜言,却从不对她许一句诺言,甚至连喜欢二字都不曾说过。可是他却八抬大轿凤冠霞帔迎她进门,为她遮风避雨,一点一滴体贴周到,在她危险的时候舍命相护。
那日遇刺的时候,他身上两剑,几乎贯穿,她身上却完好无损,连蹭破点皮都不曾,这样,若说不是真心,就是慕白自己也不信。
这些种种,慕白不是不知,只是潜意识里却总是害怕,害怕镜花水月一朝梦醒。
从前沈轻轩何尝不是百般呵护,绕指柔肠,五年相依相伴生死相许,却换来一身遍体鳞伤,差点命丧在那冰冷腐臭的漆黑牢房。
慕白安静地站着,若不是那一身白衣,差点要和那漆黑夜色融为一体,半晌,却突然抬眸一笑,那笑容就像遮蔽天地的层层乌云突然被狂风吹散,露出底下璀璨炫目的阳光来,温暖的让人挪不开眼。
罢了,罢了,既然早已离不开舍不得,又何必畏首畏尾苦苦煎熬,伤了自己,更伤了他。便赌这一赌,拿这一生赌他情深似海永不相负。
九歌一杯一杯自饮的开心,也不管慕白愣愣的站在一边发了许久的呆,良久,挥了挥袖子,“傻丫头,去找他吧。”
慕白微微一笑,如冰雪初融,颜色极丽,转身回去,拐过连廊时,极轻却清晰的说了句,“九歌,你即知劝我,又何须自苦,即使过了奈何桥,饮了忘川水,苏月楼难道就不是苏月楼了吗?”话尾处似一声绵长叹息。
身后九歌仍一滩烂泥似的胡乱坐着,一杯一杯的饮着酒,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又好像什么都听见了的样子。
慕白一路回去,披了一身月光皎洁,临近了,却不知为何,有些心跳如擂鼓,她好像想通了,又好像没想通,脑子是混沌的,腿却不由自主的往前。
正踌躇间,门吱的一声开了,慕白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一闪身躲在了柱子后面的阴影处。
却见季斐和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一同出来,形容亲密,那女子拉着他的袖子撒娇似的说了一句什么,季斐笑意盈盈,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大约是应承了什么,那女子才蹦蹦跳跳的走了。
这么近的距离,本该听得清楚,慕白却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一片,几乎支持不住的滑倒在地上,是这样吧,自己本就不该再奢求什么,不过一具苟延残喘的残躯,却偏偏还要妄想世间情爱。
季斐对她未必无心,可是他原本不就是这样吗,对谁都好,对谁都是笑意盈盈,酒劲上来,明明已经是夏天,慕白却只觉得冷,四肢百骸都是冷的,冷的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慕白整个人缩成一团,将脸埋进膝盖里,任一片漆黑将她包围。好冷啊,她身在何处,她不是明明在季府,在自己的房门前吗,不是,不是,这是哪里,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有人高高的举着鞭子,一鞭一鞭的落在她身上,她几乎已痛得麻木,她好害怕,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来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