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和黄毛将卢兮送回家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看着风风火火赶来接我们的卢兮老妈,卢兮推搡着让黄毛提前回去了,干笑着和她妈打起了太极:“妈,我拉肚子一不小心把例假也拉来了,一时间失血过多,就在医院休息了一下,现在好多了,而且麦穗在,你真不用亲自跑出来迎接的。”
卢兮老妈瞪了一眼卢兮,越过卢兮抓着我的手亲切的说:“麦穗啊,等会就不要回去了,阿姨准备了很多年货,不差你一两口的。”
说完看着站在我身旁的糖糖,笑的跟亲奶奶似得,把糖糖拥在怀里高兴地说:“好标致的小姑娘,这就是小兮常挂在嘴上的糖糖吧!真可爱,等会跟奶奶一块回去好不好,奶奶家有好多好吃的哦!”
糖糖抬头一脸期望地看着我,征求着我的意见。
“那我和糖糖就打扰了。”我揉着糖糖的头顶,有点拘束的对卢兮老妈说。
“妈,我才是你亲生的。”被冷落到一旁的卢兮扁着嘴,可怜兮兮地说。
卢兮老妈拉着糖糖无视卢兮朝前面走去,糖糖一蹦一蹦的好像很高兴。
“走吧!”看着卢兮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笑的有点无良地说:“啊!你亲妈不要你了,连你大姨妈也捐给别人了。好可怜的孩子。”
“滚犊子!”卢兮瞪了我一眼,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糖糖有点感伤的说:“小家伙看上去和我妈很投缘呢!”
“嗯,很久没见她这么开心了。”
糖糖似乎真的很喜欢卢兮的妈妈,伸着空出来的一只手比划着什么,惹的卢兮妈妈一阵大笑。
卢兮伸出左手,昂着她高傲的头颅,看着我慢条斯理的说:“小心扶着本宫,哄的本宫今晚高兴了,说不定今晚本宫就跟你睡了。”
我看了眼卢兮,伸出右手扶住她伸出来的手,弯下腰恭敬地说:“娘娘,你大姨娘临走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你今晚不宜侍寝。”
我和卢兮一路打打闹闹的回到她家,她妈妈还真准备了不少年货,糖糖一双小手都不知道抓什么好了。
也因为卢兮的“大姨妈事件”我和糖糖在卢兮家一直呆到小年。
在此期间,我隔三差五的会收到杜海的信息,而每天总是会接到一个神秘人的电话和礼物,卢兮幸福的同时又在暗自伤神,因为我们大概都猜到那个神秘人是谁。
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都带着新年新气象顺利的发展着,直到我手机上出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请问哪位?”我拿起电话随意的说。
“你好,请问是徐麦穗吗?”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成熟而干脆。
“是。”
“我是杜海的爸爸。”
对方的身份出乎意料,我稍微调整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而不失恭敬地说:“您好!伯父。”
“我希望我们能见个面。”对方说的干脆利落,不给人回旋的余地。
“好。”
“我希望我们的见面不要有不相关的人知道和参与。”
“好。”
“见面地址我发给你。”
“好。”
或许是我回答的太过不假思索,反而让对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进行或结束这段对话,在彼此沉默的十几秒后,我先开口说:“我会准时到的,伯父您先忙!”
“嗯。”又沉默了十几秒之后对方先挂断了电话。
或许是太过紧张了,现在我反而安静了下来,虽然早就知道会跟杜海的爸爸见面,可是来的还真是快,从对方不容抗拒和琢磨不透的语气看来,我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知道杜海爸爸很注重一个人的素质和修养,虽然不是正式见面但我还是穿的很正规,在我反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将糖糖带去卢兮家,交给卢兮的妈妈帮忙照看就急忙赶去和杜海爸爸相约的地方。
我没想到杜海爸爸约我见面的是一家武术馆,虽然我提前到了半个小时,不过杜海爸爸好似到的比我更早。
他穿着一套武术服正在和别人切磋,高大伟岸的身姿并没有因为岁月的冲刷而弯曲,只有依稀的白发上残留着岁月的痕迹,长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军人气质让他看上去很让人敬畏,不知道是因为剧烈运动让老人两鬓添满了汗水还是岁月的不饶人让老人不得不服输。
我一直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静静地观看着。
和杜海爸爸对打的人跟杜海爸爸说了句什么,杜海爸爸朝着我在的方向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之后跟对方打了声招呼朝我走了过来。
“来多久了。”杜海爸爸上下打量着我,语气比电话里听上去还要干脆利落,淡淡的疏离毫无掩饰。
我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如实地回答:“二十二分钟。”
杜海爸爸好似对我的回答有点满意也有点意外,指着对面的休息室说:“我们去那儿吧。”说完率先走在我前面朝休息室走去。
“听杜海说你以前学过武术,还得过不少的奖。”岁月将杜海爸爸的眼神擦的很犀利,他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透。
“嗯,学了七年,参加过比赛,也得过奖。”我希望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让杜海爸爸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
“后来为什么没有接着学。”
“没有理由了。”
“哦。”杜海爸爸看着我很随意的说:“那以前你为什么理由学。”
“我爸爸喜欢。”
“那现在呢?”应该是说到主题了,杜海爸爸看着我的眼神越加的犀利和疏离起来。
我看着杜海爸爸犀利而又疏离的眼神,留下恭敬以外我将所有的心情撤出了自己的身体,看着杜海爸爸微微一笑,说:“死了。”
杜海爸爸听了完我的话挑了一下眉头,随后换了一张让我更能明白他意思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我希望杜海能够继承我的意志,即使我死了。”
或许杜海爸爸是以另一种方式嘲笑着我的脆弱和懦弱。
我依然笑着,就好像我的脸上本来就是这种表情。
“杜海他是军人,军人的世界是不容许任性,更不允许放弃。”
或许军人对于杜海爸爸有着特殊的意义,即使已经退役很多年,可是谈起军人时他的表情非常严肃和尊敬,身子坐的也比刚刚端正了很多。
杜海爸爸好似在我脸上寻找着其他的表情,不过有点失望的接着说:“当然,军人也是人,也会结婚生子,可是我希望杜海未来的妻子也有着军人般的的坚强和意志。”
“我会努力的。”
杜海爸爸看着我,有点不屑的“哼”了一声,“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有些东西是后天努力所得的,可是那也得有个像样点的环境。”
他又在以另一种方式在嘲笑我的生活环境吗?
“你母亲还好吧!”杜海爸爸笑着问我,可是在提起我母亲时眼里带着浓浓地厌恶毫不掩饰的摆在我的面前。
“还好。”我虽然很惊讶他与母亲相识,也不知道他突然提起母亲是何缘故,不过他眼里浓浓地厌恶让我心揪着疼。
父亲是我抹不去的伤,而母亲是我不愿提及的恨。
“不巧,我跟你这位母亲有过几面之缘,也不巧听说了些她的事迹。”杜海爸爸看着我终于垮下来的微笑,略微收敛了一下他嘴里的不屑,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将我凌迟一样,说出的话也冷漠无情,“我想接下来的话你并不想听,不过我杜家再不济也不会接受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生的孩子做妻子。杜海丢得起这个人,我还丢不起我这张老脸。”
我多想告诉杜海的爸爸,她只是我的母亲,可是她确实是我的母亲。
杜海爸爸好似很生气,就好像我跟杜海在一起对他而言是一件多么令他耻辱的事。
“还有,我们杜海已经有未婚妻了,我希望你不像你的母亲一样,至少懂得礼义廉耻和伦理道德。”
杜海爸爸不愧是军人出身,说出来话的和他身上的军人气质一样,咄咄逼人,干脆利落,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将我小心翼翼埋藏多年的秘密昭告了天下,将我正在结痂的疤慢慢的撕开,让我毫无保留的在他面前堆起我最后的微笑。
我笑了,看着杜海爸爸说:“不会的,杜海不会有未婚妻的。”
杜海说了,他爱我,我不离,他不弃的,我相信他。
可能是我脸上的笑容太过刺眼,让一直面咄咄逼人的杜海爸爸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他以前是没有,不过现在有了,是我一位战友的女儿,她也在上军校,说不定哪天会跟杜海在战场上碰到。”
提到那位他战友的女儿时,杜海爸爸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微笑,表情很骄傲。
“杜海他知道吗?”我相信我当时的语气没有半点忧伤。
“杜家是我做主,还轮不到他小子说话。”应该是为了让我更加死心,杜海爸爸高兴的接着说:“今年春节的时候我们双方家长都见了面,就等他们毕业了把事情办了,到时你们这些老同学可一定要来参礼啊!”
我站起来恭敬地向杜海爸爸鞠了一躬,笑着说:“会的。”我用仅剩的自尊和力气尽量让自己走的潇洒一点。
我一直在笑,没有感情也没有悲伤,虽然杜海爸爸一直没有提及杜海的意见,可是他那坚定的目光让我相信杜海还是有所妥协,或许这才是当初杜海着急带我去见他父母最主要的原因,他最害怕的是他也不能肯定他最终是否会妥协于他父母,才会那么急着在我和他父母之间一次次的表明决心,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也没有相信我。
武术馆的休息室里,在麦穗走之后一位妇人着急的走进去,坐在麦穗原先坐过的地方,有点生气的跟对面坐着的男人说:“她只是个孩子,你有必要说话那么尖酸刻薄吗?”
对面男人不耐烦地说:“我不这么不留余地的说,她会死心吗?”
“可你说的也太过分了,连我都听不下去了,你不知道刚刚那孩子走出门时脸上的笑,看的我都心疼死了。”不放心杜海爸爸单独见麦穗的杜海妈妈着急的赶了过来,站在门外偷听了一阵子。
“你心疼,那让他们在一起好了。”
杜海爸爸的一句话噎着自己老婆支支吾吾的,刚进门的气愤也瞬间不见了,叹了口气说:“唉,说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要不是她母亲当年挑唆逼死了郡城的妈妈,我们也不至于这么难以接受她,现在自己没名没份连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也活在别人的唾沫星子里,造的这是什么孽啊!”
我昏昏沉沉的一路回到家,把接糖糖的事都给忘了,看着站在门口的杜海,他好像等的很不耐烦。
“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好久。”
我能听出杜海声音里压抑地疲倦和不耐烦,我越过杜海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假装很随意地说:“卢兮妈妈做了些点心,叫我和糖糖过去一起吃。”到冰箱里随手拿了两瓶饮料,递给杜海一瓶笑着说:“你怎么有空过来。”
杜海一直沉默着看着我,并没有接我递过去的东西,我打开一瓶浅浅地喝着,拿着原本递给杜海的一瓶在手里把玩着,漫不经心地说:“干嘛这么看着我,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杜海转身走到我父亲遗像前,看着父亲的遗像有点自嘲和懊恼地说:“怪不得觉得眼熟,当时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呢?”
我一直很认真地把玩着手里的饮料,就好像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一样。
杜海复又折返回来,拿过我手里的饮料,一抹刚才的阴郁,语气听上去很轻松的说:“我都没听你提起过你家里人,你妈妈呢?”
我心里冷笑着,真是对父子,说话都这么的委婉,他们完全可以说的更直接一点。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吊儿郎当的口气就像高中初见时一样,“哦,你在说我母亲啊!”
我不知道我母亲有多深的罪孽,能让他们父子都如此的执着和厌恶,我有种预感,今天杜海出了这个门,我们就是陌路人了。
“祁郡城是我堂哥,祁明是我姨父。”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杜海,脑子转了一圈,也想不起来这两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杜海看着我迷茫的眼神接着说:“祁蕴,你总知道吧?”
祁蕴,父亲过世后母亲生下来的那个小弟弟,那个能让母亲住进大别墅的孩子。
祁蕴,祁郡城,祁明,都姓祁,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啊!
我在心里理清楚了辈分关系,也知道了杜海找我来的真正原因,看着杜海淡漠地说:“所以呢?”
也许我的表情太过无辜和淡漠了,让杜海很生气,他看着我说:“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一直都在假装?”
我看着这个陌生的杜海,笑着说:“那你认为我应该知道些什么。”说完我难得调皮的歪着头,加深了脸上的笑容,看着杜海越加吊儿郎当地说:“如果我说我是在假装,你认为我假装的技术含量高不高啊!”说完自导自演的抱着肚子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想我应该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不然你怎么会上当呢?”
杜海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欺骗,前所未有地愤怒,他用力抓着我,迫使我直起笑弯的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就跟你母亲一样,只知道玩弄别人的感情,向你们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说完似乎还不解气,杜海将我摔在墙上将我圈在怀里,一只手用力的抬起我的下巴,让我能够清楚的看见他的愤怒和厌恶,而他说出来的话比他父亲更加铿锵有力。
“你母亲当年不择手段的逼死我姨娘,还好不廉耻的挺着个大肚子来参加她的丧礼,别以为生个儿子就可以母鸡变成凤凰,如今还不是人老珠黄,没名没份的带着她生的那个私生子孤独终老,而你母亲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你活该所有爱你的人全都死去,这是你应得的,是上天对你的诅咒。”
杜海的所说出的一个字就像一把迟钝的刀,慢慢地割下我的一块肉,最后只剩下森森白骨。
如果说真有上天对我的诅咒,那就是让我遇到了杜海。
看着杜海愤怒离去的背影,我笑了起来。走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换了件衣服去接糖糖,就好像早晨刚起来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半路碰到陪糖糖玩耍的卢兮,还有黄毛。糖糖看见我高兴的飞奔过来。
“你去哪儿了,出去这么长时间?”卢兮不太自在的跟我说,眼神不断的在我和黄毛之间转悠。
倒是黄毛很坦荡的跟我打着招呼:“来接糖糖啊!”
“嗯,那我就把这个小电灯泡接回去了,你们放心大胆的甜甜蜜蜜吧。”我拉着糖糖,笑着说。
“你不生气?”卢兮试探性的问我。
“只要你高兴就好!”我说完跟黄毛点头示意之后带着糖糖离开了。
“看什么呢,人都已经走远了。”黄毛唤回卢兮尾随我的眼神,不满地说:“你就那么害怕她。”
“你不觉得麦穗哪儿不对劲吗?”卢兮看着黄毛说。
“有吗?”黄毛眉头一皱,“要说有,就是跟上次在医院见她时的感觉不一样了。”说完又拉着卢兮说:“是你太敏感了吧。”
“希望吧!”卢兮的心情突然有点失落,心里像卡着东西,惹的卢兮很难过。
黄毛看着卢兮失落的表情说:“你们感情真好,不过对徐麦穗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一点。”
“有些事我们没有经历过,很难说清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我只知道麦穗很善良,也很温柔!”卢兮答非所问的回着。
她和麦穗是在武术馆认识的,从此她就像个见证了麦穗人生的看客,见过站赛台和舞台上骄傲和隐忍的麦穗,见过痛的伤心欲绝和哭的撕心裂肺的麦穗,也见过倔强和淡漠的麦穗。
可是怀着那颗破碎的已经不可能在痊愈的心的麦穗依然想活下去,向着阳光活下去,没有人知道她对温暖的渴望和向往。
我只是看不惯她被人欺负的那么惨,帮她挡了一把,她就可以为我连命都不要,明明已经那么的不在乎自己了,可是看着别人打我却可以那么的拼命,这样她怎能不让我敏感,怎么能不让我心疼。
而这些话卢兮面对黄毛时,却淹没在一抹悲凉的苦笑里,有些事,没有经历就没办法感同身受,说出来反而惹笑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