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西之地的最南方,有一片草原,唯一的一片草原。草原旁边,有一条河,最宽广,最清冽的河。这是整个极西之地最低的地方,这是唯一不被白雪覆盖的地方,这是最富饶的地方。
这里属于塔西族。
无数结实厚重的圆形小蒙古包环绕着中间的一个巨大的,以金丝勾顶的蒙古包。这个奢华巨大蒙古包的门帘高高挂起,一条兽皮长毯从它的里面直铺到整个蒙古包群之外。这条毯子很长,长到让人为制作它时死去的动物的数量而心惊。一块一块棕色的皮在交接处用彩色的丝线纹着繁复的图案,交接了多少处,就有多少不同的图。
在蒙古包群外,兽皮毯尽头的两旁,分别站着两队雄壮的卫兵。他们斜披着同样颜色的兽皮,棕黑的颜色在阳光下似乎泛着亮光,仔细看才会发现,那是血色,无数的血凝聚在上面显露出的颜色。
这队卫兵很安静。蒙古包群也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
一阵嘚嘚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片平静。声音由轻到重向着蒙古包群而来,那是一队骑兵,每个人都背着大刀,刀身锃亮,在阳光下反着光,刺人的眼。快接近蒙古包群的时候,骑兵队的前方整齐地分开到两翼,一匹纯白的马驮着一个人跑在队伍的前方。这样的变换,让整个骑兵队仿佛变成了一把刀,出鞘的刀。
出鞘的刀本是应该劈下来或者砍下来的,但它偏偏在最后一刻的时候停止了。在兽毯的正前方,那匹白色的骄傲的马停了下来,因为马背上的人让它停下,也因为那兽毯上残留的威压与曾经的血腥气。
在白马上的人翻身而下的那一刻,他身后所有的骑兵都下来了,干净利落,整齐划一。他穿着用兽皮精心缝制而成的衣服,不仅厚重而且坚韧。衣服很干净,在极西之地,这样的干净让人惊讶。他轻轻抚摸着那匹白马的头,如蛇般阴森凶狠而谨慎的眼睛扫过那条兽毯和从他出现起就没有一丝声音,一丝动作的兽毯旁的卫兵,眼中划过一抹凝重。
这时,厚重低沉的声音从蒙古包群的最深处传来:“欢迎乌拉族族长。”
顿时,兽毯旁的所有卫兵都单膝下跪,行了一个极西之地的大礼,除了右边的第一个卫兵,他右手扣肩行了一个礼,然后面向乌拉族的族长,恭敬地说:“请族长沿兽毯去见大王,我带您的侍从下去休息。”乌拉族族长乌拉卡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独自沿着兽毯走了下去。
蒙古包群的安静消失了,塔西族的乐队奏起了欢乐的乐章,塔西族的姑娘和小伙子们在篝火旁跳起迎接尊敬客人到来的舞蹈。塔西族族长在巨大的蒙古包里,给草原上最华丽尊贵的七个迎客的金杯,斟满了酒。
从乌拉族族长踏上兽毯的那一刻起,狩猎大会,开始了。十年一度的庆典,开始了。极西之地势力的重新划分,开始了。
……
随着喀什族族长,多罗族族长,奈曼族族长,布尔虎族族长的依次到来,只剩下一个斟满的金杯没有主人了。
六大族的族长围坐在一起,谈妖兽,谈美酒,谈勇士,谈部族里最美丽的女人。
“要说咱们极西之地的女人啊,狂野是狂野,够味儿够激情,但哪有中原的女人有女人味儿啊,她们那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儿来,那脸蛋儿,就巴掌大点儿,精致的不像话。”布尔虎族族长一脸陶醉的说。
“那你一定掳了不少中原的娘儿们来玩儿了?”多罗族族长问道,露出一副男人都懂得表情。
“哪是掳啊,是她们被我征服得自愿留下来了。”布尔虎族族长嘿嘿笑着,****地说道。
喀什族族长一脸鄙视得看着布尔虎族族长,说到:“听说现在的中原第一美人不是星符国的长公主了,长公主位居美人榜榜首八年总算被人踢下来了。”
“你说什么呢?还有比长公主殿下更美的人?”布尔虎族族长一脸你玷污了我心中女神的表情。
“东方星城,海之女夕愿。”奈曼族族长淡淡地说。
“你个大鳗鱼,看起来单纯的什么都不清楚,实际上最清楚消息最灵通的就是你小子。”
“是你太孤陋寡闻罢了。”
“你……”
……
塔西族族长塔西马特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他梳着草原上特有的发型,前面有些碎发,后面的头发攥在一起,编成一个小小的辫子,嘴巴下面还留着一撮小胡子。他的眉毛极为浓密坚硬,嘴唇很厚,这样的面相让人觉得他十分重情义,看着很放心。他披着虎皮的小袄,露出健硕的胸膛。他的眼睛很大,却总眯成一条缝,眼神看似狂野不羁,细看却会发现,实则深邃的令人难以想象。他的双腿微微分开,厚实宽大的手掌轻轻搭在膝盖上,后背靠在椅子背上,看似十分放松,实则每一块肌肉都在自然而然的紧绷着,整个人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慵懒的雄狮。他状似在最上首听着其余人的谈话,实则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坐在他右手第一位的乌拉族族长,乌拉卡扎。
乌拉卡扎那干净精致的兽皮衣服格外显眼。他很年轻,眉眼格外俊秀,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粗犷雄壮的大汉,只是个阳刚健壮一些的男子。他的身材修长,但整个人却很有力量。他一直在听着剩下的四个族长讲话,与塔西族族长偶尔插一句话不同,他完全没有回应,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喝酒。但你若如此就忽视掉他,那你会为自己的粗心与疏忽付出代价。
乌拉卡扎是乌拉族新的族长,上任刚刚一年,却没有任何人敢于质疑他的权威。他不是乌拉族的顺位继承人,去年他们族长也当为壮年,谈不上退位一说。他是前任族长哥哥的儿子,自小父母双亡,带着一个弱小懦弱的妹妹,还有一个不待见他的族长叔叔,虽然有着尊贵的身份,但在一切以实力为尊的极西之地,这样的身份却是灾难的开始。有些人会在艰难困苦中成长,有些人会疯狂,而乌拉卡扎却是在疯狂中成长。他利用一切他能够利用的东西,疯狂的学习,拼命地成长,甚至利用了他那懦弱却美丽异常的妹妹。最终,在去年,他发动兵变,打败杀死了自己的亲叔叔,成为乌拉族新的族长。拥有了权势,地位,却失去了自己的妹妹。在乌拉族,没有人敢反对他,因为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的手段比妖兽更可怕。他就像一条毒蛇,默默地盘在那里,时刻等待着给人以致命一击。
在讨论美人的话题告一段落的时候,塔西马特看向静静地坐在那里慢慢喝酒的乌拉卡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不知乌拉族族长喜欢什么样的美人?”
乌拉卡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平淡的脸上无一丝表情外露,他淡淡地说:“我吗?我现在对美人不感兴趣。塔西王叫我乌拉卡扎就好。”
“哦?”塔西马特在椅子上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继续问道:“那不知乌拉卡扎现在对什么感兴趣?”
“我现在感兴趣的是,蒙塔族的人为什么还不来?塔西王难道不感兴趣吗?”
随着话音落下,蒙古包里一切的说话声都消失了,塔西马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乌拉卡扎,乌拉卡扎却丝毫不受影响,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酒浆注入金杯中,液面慢慢上升,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