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怎么也没想到来的竟会是沐天麒与追风、逐电两大密探,更想不到的是沉渊也跟在他们后面。
“你们……天麒,这是怎么回事?”
沐天麒道:“我听说你身中剧毒,不放心,便赶来看你。正好遇到你王府的侍卫沉渊。”
“我不是问这个。”温如玉分明见沐天麒走进来时一瘸一拐,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扶着他的追风身上。那张原本丰神俊朗的脸此刻苍白、憔悴,下巴尖削,灵动的眼睛也显得有些呆滞。
他只觉得心头一窒,下意识地奔过去扶住他,急声道:“我想说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受伤了?伤在哪儿?”
“我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了脚踝。”
“是这样么?让我看看。”温如玉明显不相信,蹲下去提他的裤脚。沐天麒连忙避开:“大哥……一点小伤而已。我又不是孩子。”
温如玉顿了顿,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
温如玉见他吞吞吐吐,心中早已明白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他转身一把抓住追风,沉声道:“告诉我,你们侯爷怎么了!如何受的伤?”
追风被温如玉的目光逼得低下头去,嗫嚅道:“侯爷……他……”
“追风!”沐天麒喝住追风。
“天麒!”温如玉的目光回到沐天麒身上,“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兄弟就不要瞒着我。天大的事你我共同承担!”
沐天麒呆了呆,垂下眼帘:“我冒犯了皇上,被皇上杖责,还罚我禁足……”
一句话象闷雷滚过营帐,震得欧阳雁与温如玉呆若木鸡。
“沐叔叔?”欧阳雁倒吸一口冷气,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说什么?”温如玉几疑在做梦,“触犯龙颜不算,你还公然抗旨。天麒……你莫不是疯了?”
“我……”沐天麒接触到温如玉心痛多于责怪的目光,象一位做错事的孩子,委屈又难过,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王爷……”逐电忍不住为他辩解,“我们侯爷是为了……”
沐天麒一道目光扫过来,将他的话生生压住。
温如玉倒退一步,脸色暗下去,声音如同幽咽的冰泉:“是为了我,对不对?”
沐天麒默默点头。
温如玉看着他苦笑,半晌道:“你身上有伤,又经长途跋涉,肯定累坏了。先到我和八弟的帐中休息,我们慢慢再说。”
等沐天麒歇下,温如玉问追风、逐电:“你们能否与落霞城内兰陵酒楼联系上?”
追风道:“可以,我们带着受过专门训练的信鸽,不管到哪里,它们都能准确地送信到兰陵酒楼去。”
“太好了,我需要知道紫熵王宫正在发生什么事,有劳两位。”
“是属下份内之事。属下马上去办。”
正在给沐天麒倒茶的景琰回头看着温如玉笑道:“人说比干心有七窍,我看哥的心怕有千千万万个窍呢。”
沐天麒听他叫温如玉“哥”,撇撇嘴道:“八弟后来居上,竟然把大哥拉拢到这种地步。看来居心不良啊。”
“我哪里居心不良了?”景琰嗤之以鼻,“你分明妒嫉我抢了你大哥,对不对?”
温如玉听他俩开始斗嘴,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理他们,回头看向沉渊。
沉渊躬身道:“属下违背公子命令,等回去甘受责罚。只是……请公子允许属下留下。”
温如玉扶住他:“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全不顾自己的身体,叫我怎么安心。”
“公子……”
“好吧,你留下。只是,伤愈前你得呆在营帐中,不准随军出战。”
“公子,属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沉渊着急地表白。
温如玉微微一笑,转向李霖道:“带沉渊到飘蓬那儿去休息,顺便……检查一下他的伤势。”
李霖答应一声,领着沉渊出去,悄悄凑到他耳边,贼贼地笑道:“沉渊哥,拍拍我的马屁,我就跟王爷说你的伤已经好了。”
沉渊哭笑不得。
温如玉坐到沐天麒面前,看着他疲惫虚弱的样子,心再次抽痛:“天麒,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哥,你生气了?”沐天麒难得地露出乖巧的表情。
温如玉拍拍他的肩,轻轻叹道:“我何曾生过你的气?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这样聪明自持的人,也会乱了方寸。都是因为我……我不怪你,我只是恨我自己。”
“大哥,你别自责。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皇上太过分,以前我总为他说话,可这次……他竟不顾你已身中剧毒,狠心逼你上战场。为了他的野心,他简直没了一点人情味……”
“天麒!”温如玉抬手制止他,语气平和地道,“皇上没有逼我,是我自己请旨出征的,你错怪他了。你们这么多年兄弟,何苦为了我伤了和气?再说,你沐家世袭侯位,你总不想因一时冲动害了你全家吧?听我的话,明天便回京去,向皇上负荆请罪。”
景琰听温如玉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生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温如玉一个眼神劝住。无可奈何地瞪着温如玉,满脸“你不可救药”的表情。
沐天麒怎会不明白温如玉的心思?不再深究,只是坚定地道,“不,我不回去。既然出来了,我便已做好一切准备。待你班师回朝时,我甘愿接受皇上一切责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现在……我要与大哥同甘共苦。”
景琰激动得两眼放光,用力拍了一下沐天麒的肩膀道:“好!天麒哥,你是好样的,我以你为荣。”
“八弟!”温如玉气结,“你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景琰吐吐舌头:“我说的是实话嘛。虽然我自己是个窝囊废,在皇兄面前噤若寒蝉,可我还是很佩服天麒哥这种英雄本色的。”
沐天麒正在喝水,闻言一口水喷出来,呛得大咳。
温如玉也忍不住失笑:“你们俩啊,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大哥,你身上的毒化解了么?”
“化了。”
沐天麒喜出望外:“谢天谢地,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温如玉无奈地叹息:“我不用你操心。你自求多福吧。”
景琰坐到沐天麒床边,一本正经地对温如玉道:“依我之见,天麒哥是该晚点回去。现在皇兄在气头上,他若现在回去,没准皇兄一怒之下便将天麒哥扒皮抽筋。但等我们打下紫熵,大军班师回朝,皇兄气也消了,哥你立下赫赫战功,在皇兄面前为天麒哥求情,皇兄自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说是不是?”
温如玉点头,展颜笑道:“八弟真是个精灵鬼。不过所言有理,我同意。”
景琰得意地笑起来:“这下可好了,我们三兄弟在一起,正应了那句话: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第二天早上,有军士来报,落雁关高挂免战牌,城门紧闭,图泰竟然做了缩头乌龟。
温如玉暗自奇怪,难道图泰还在等待援军?
同一时刻,紫熵王宫中正发生着一场腥风血雨的夺位风波。
先是紫辰殿上的那口“九天风云钟”被敲响了。此钟只有在国难当头或朝廷发生巨变时才会被敲响。
钟声响彻整个落霞城,一声声犹如铁锤敲在人心上。百官个个惊得魂飞魄散,第一反应是康朝的军队打到落霞来了。急匆匆穿好朝服奔向金殿,远远地便闻到一股兵变的气息。
满身戎装的士兵将王宫团团围住,戒备森严,空气中飘浮着浓浓的血腥味,不断有惨叫声从高高的宫墙内飘出来,令人闻之丧胆。
宫门口有一群士兵押着几名宫装女子出来,竟是子墨的王后伊粤与其他几位妃子、宫娥。伊粤搂着她弱智的儿子,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迹。那些妃子、宫娥也不比她好看,个个泪流满面、衣冠不整,一路被押着跌跌撞撞往前走。昔日荣华,一朝落魄,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
再后面有士兵拖着一些影卫、侍卫的尸体出来,血沿着宫外的甬道洒了一地。
看到龙椅上端坐的应莫言,以及他拿在手中随意把玩的玉玺,众大臣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应莫言的话非常简单:“康军打进来了,而大王已落入康乐帝手中。紫熵若灭,玉石俱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要想保住身家性命及荣华富贵,你们只有拜我为王。”
应莫言是武将,他的手段很简单、也很有效。他懂得强权之下弱者只有屈从,所以他并不打算采用怀柔策略。
百官面面相觑,试图在人群中找到臣相付璃的面孔,结果他们失望了。
而此刻应莫言大手一挥,两名侍卫便抬着付璃的尸体出现在大殿上。
于是大殿上乱成一片,哭声、喊声、斥骂声不绝于耳。
应莫言从龙椅上缓缓站起来,黑塔般的身影巍然屹立在众臣面前。杀人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或惊恐、或愤怒、或悲哀、或懦弱的面孔,声音犹如兵器磨砺般响彻大殿:“服从孤者,跪到左边来;不服者留在右边。”
终于有人跪到了应莫言左手的阶下,而且人越来越多。
剩下七位大臣还直挺挺地站在右面。
“将他们关入天牢,待我们的军队驱逐康军时,拿他们祭旗!”
应莫言手下战将,与他有兄弟之称的左思翼急匆匆奔进来跪倒:“大王,臣有事禀报。”
“说。”
左思翼向两旁大臣看了一眼,应莫言挥手下令退朝。
“少将军已知大王夺位之举,非常愤怒,他带着自己的五万兵马闯出落霞城,到边关救子襄去了!”
应莫言脸上立刻阴云密布:“飞扬不是还在府里养伤么?他如何得知……”
“是司徒俊、司徒杰两兄弟闯进府去见到少将军,少将军才决定叛出落霞的!”
“这个逆子!老子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他!不知好歹的畜牲!连见孤一面都不愿意,孤让他蒙羞了么!”应莫言一掌击在龙椅上,盛怒之下几乎将把手击碎,“思翼,应飞扬擅自发兵,以叛逆罪论处!你马上带兵追上他,将他拿下!”
“臣遵旨。只是,大王……少将军年轻不懂事。请别与他计较。”
“孤自有主张,不必多言!”
“是。”左思翼领命欲走。
“慢着。”
“大王还有何吩咐?”
“你抓到他后另外派人押解回京。你直接兵发落雁关,取代图泰,保卫国土。”
“臣领旨。”
温如玉如期等到了兰陵密报,得知紫熵王宫发生巨变,江山易主,朝廷动荡。
那一刻,他脸上灿烂的笑容照亮了整个中军帐。
接下去,他在帐中陪景琰、沐天麒品茶对弈,完全放松自己。
他知道,图泰很快就会得到这个消息,那时他便别无选择了。
第三天的中午,图泰果然出关投降。
欧阳雁留下五万人马驻扎在落雁关外,其余人马全部进驻落雁关。
康军经过温如玉的严格教育,依然对百姓秋毫无犯。
晏修奉命将落雁关内的紫熵兵清点一遍,分散收编入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