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冒着白色水汽的汤药端到了面前,雾气后,若谷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关心。
“寒烟姑娘,这是大夫为你开的药,喝下去就不会感觉痛了。”细心的舀起一勺放到我的唇边,她柔声说道。
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推开了她送到唇边的瓷勺。我心底的痛,岂是这一服药就能医好的。我要清晰的记得,这噬骨的疼痛。
李元霸,我言晓诺对天起誓,终有一日,这噬心彻骨的疼痛,我会一分一毫的还到你的身上!
“如果痛,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会舒服很多。”不再强迫,她微微笑着,替我擦拭着溢出额头的冷汗。
哭。我早已没有了这个权利。
我答应过他,我要快乐的生活下去,如果他看到我落泪,一定会伤心的。所以,我不可以脆弱,我要坚强……
眉心那一点红色的泪痣隐隐的痛着,却似乎,有淡淡的温暖,蔓延。那,是他,留给我的,生命最后的温暖。
窗外的夜,已有了凌晨的苍白。
“现在什么时辰了?”回眸看向她,我虚弱的问道。
“已过了丑时。”不解的看着我,她乖巧的回答。
天快亮了。
“寒烟姑娘!”
拒绝了她的好心搀扶,我挣扎着下床,手紧紧的护着腹部,跌跌撞撞的向门边走去。
今天,是他的百日祭。
移动脚步,走出房间,支撑着墙壁,一点一点,向他走去。若谷跟在身后,几次欲扶起险些跌倒的我,却都被我拒绝。这条路,即使再痛再累,也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凌晨的客栈大堂,没有一个人的身影,冷寂的空气中,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沉重的脚步声。
“若谷,谢谢你的照顾。”客栈正门,将仿佛重若千斤的身体支撑着房门,微微顿足,没有回头,气喘吁吁开口。
许久,身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浓郁的伤痛纠结在后背。为何……
深秋的凌晨,竟如此寒冷。
冰冷的风,穿透染血的粗布衣衫,割痛了同样冰冷的肌肤。紧紧的拥着自己,我艰难的循着记忆,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两年前,是你救下了饿昏在踏月楼前的我,并且为我找到了这个安身之地。或许你已经忘记了,可我却会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好……”身后,远远的,有若谷干净的声音传来。
踏月楼。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依旧没有回头,踉跄的脚步,执着前行。
如果稍稍转身回首,就可以轻易地看到,客栈红木门上悬挂着的的匾额上,赫然写着的。
悦来客栈。
凛冽的秋风中,艰难的支撑着虚弱的身体,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之久。终于,见到了,那一株烧焦的胭脂残泪。再也看不到,三个月前,那漫天飞舞的桃花,只有干枯的枝桠狰狞的在风中招摇……
昔日巍峨的司空府,只剩余了断壁残垣,以及焦黑的土地。那块被大火灼烧过的石碑前,有点点香烛洒落,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香气。
是谁,先于我,来拜祭过他。
纤长的指抚上石碑,仿佛,抚摸着他俊朗的容颜。浅浅的吻,印在冰冷的石碑上。一滴泪,终于,忍不住,滑出了眼眶,打湿了墓碑上血红的字迹。
妻杨若夕之墓。
玄感,等我……
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却没有回头,只和眸拥着那渐渐温暖的石碑。用我的心,来温暖你,这样,你远去的路就不会寒冷……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灼烫的视线纠结在我的脸上,寒风中,他的声音,温暖着冰冷的夜。
没有回答他的话,仿佛他根本就不曾存在。
许久。
起身,留恋的看了一眼那依旧静静立在那里的石碑,毫不犹豫的,离开。
“若夕……”身后,淡淡的伤痛蔓延。
“若夕?她已经死在了三个月前司空府的大火中……”,没有回身,我幽幽开口说道,讥诮万分。
为何,你要杀了他。
我恨你。我恨你,宇文CD!
“甚至连一眼,也不愿多看我吗?”那个异常温暖的声音,再一次,心痛响起。
“是。”毫不犹豫的答道,没有任何感情。远去的脚步,依旧没有停止。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和初见时,大殿之上,漫天飞落的杨花中,他的冷漠无情,我的心痛执着,相似的异常……
心,渐渐,疼痛。
何时,和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共处。
“嫦儿……”冰冷异常的手,被身后的温暖牵扯,似是惊怔于我的寒冷,他愕然开口,“你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冷?”
他手心的温暖,蔓延至心底,久久,不愿散去。
“宇文将军,在我亡夫的墓前,还请自重!”回身,甩开他的手,冷漠看向他狭长的眼眸,决然开口。绝不可以,在他的温暖中,沦陷。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血?你受伤了吗?”惊愕的看着我染满鲜血的衣衫,他心痛开口。
“我的事情,无需你来过问。”躲避着他溢满自责的眼眸,我转过身,冷冷说完,支撑着几近崩溃的身体,远离他身边的温暖。
一阵清冷的风拂过,身体不稳,重重的向后倒去。
“嫦儿……”
为何,他的声音仿佛远在天际,却真切的回响在心底。为何,遥远天幕上的星星,化作了一朵朵娇艳的桃花绽放。
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十年前初见时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