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日午后,夕阳西斜,傅夕歌与朱棣泛舟于五百里浩瀚滇池里,仰望那西山睡美人,共叙心中之壮志,阳光从美人的下颌处洒了下来,在滇池上铺洒出片片金黄色的鳞纹,小舟荡漾在黄金鳞波里,微风轻拂,撩起人的须发,嗅着滇池水那沁人的清香,泛舟的人似乎就要醉去了,那划船的老艄公跟他们讲起了这西山睡美人的传说。
说的是一个青年石匠在西山上凿石窟,他不分白天黑夜风吹日晒,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为的是凿通石窟让山上的人能够下得山来,可是,当凿到最后一尺时,手中的铁钎却然断了,在无法完成工程的情况下,青年石匠悲痛万分,纵身跳进了滇池,而他年轻的妻子却怀着身孕,在家痴痴等他归来,可最终没有等到,美丽的妻子化成了一个睡美人,永远睡在那滇池边上,千秋万年,见证着爱情的亘古不悔。
艄公说完,二人亦抬起头向那西山睡美人看去,还真是活灵活现的一个美人,从左至右,长发,侧脸,胸峰,微微隆起的小腹和泻地的长裙,真如一个美貌的少妇卧躺在滇池边上,等待着她心爱的郎君,虽然她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傅夕歌与朱棣二人同时长叹了一声,像是在感叹世间的爱情,是那么的凄苦,却也那么的唯美,不禁感同身受嘘晞不已。
朱棣对傅夕歌说:“如果我是那个石匠,我不会去死,有这么好的一个美人陪着,我舍不得。”
“可是西山上万民的生存,和你身上那份该承担的责任,你可会抛弃?”傅夕歌回脸,问向朱棣。
朱棣听之,却也无话了,沉吟了半晌,他苦苦笑道,有一丝悲凉之感:“这世间之事,总有很多是难以两全的,比如忠心与情义,比如美人与江山。”
傅夕歌点头,也长叹道:“人生追求,总是不一而尽,不一而同,就如燕王兄你和小弟我,小弟追求的是一片小小的安宁与幸福,而燕王兄追求的却是天下的霸业,万民的富足,这就是两种不同的追求概念,其实所付出的东西,却是同样的多,那就是付出自己的真心和汗水,甚至于生命。”
“为兄赞同兄弟的话,但却也有所保留,兄弟你说我们二人追求的东西不是一样的,我看却未必。”
“难道燕王兄还有新的见解?”傅夕歌有些吃惊。
朱棣点头,直视着傅夕歌的脸,说:“没有天下的太平,没有万民的安定富足,哪来兄弟你小家庭的幸福?”
朱棣之话,如雷贯耳,穿进傅夕歌的心中,让他的身体一下震撼,那从未有过的兴奋血液,瞬间在每一根血管中游荡着,似乎又回到了雪花飘舞的光明顶绝顶,看见沐寒烟那无助的眼神和慕容霜儿那悲伤欲绝的脸!
是啊,没有太平的世界,人就算躲得再远,藏得再深,武功再高强,心机再禛密,那也逃不过灭顶的大难,只有彻底扫清了污浊,还天下一个太平,更多的人才有可能避免灾难和横祸,而这些事情,不是能推给别人的。
朱棣说:“傅兄弟,刚才那些话,其实不是我说的,而是你的祖父,傅友德老英雄所说的。”
朱棣拂手而笑,与他娓娓道来:“傅老英雄是本王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物,他一生驰骋沙场从无败仗,可以说整个大明有一半天下是他打下来的!记得那年北征大漠本王兵困宁夏被围十日,多亏他仅率二百余骑杀入宁夏,救他出去,当他杀出重围时浑身染血仅剩一对眼珠在转,他手中那柄逆天长剑身不沾血却傲视千兵万马,可谓无坚不催,万夫莫挡。”
在朱棣那绘声绘色的描述当中,有一个身长八尺的汉子在他脑海中活了过来,跃马扬鞭横行世间,长剑浩浩须发飘飘,一声怒啸响彻山河,他不禁胸中豪气万丈,朗声道:“好个无坚不催,万夫莫挡啊,是那柄神剑成就了傅老英雄的一生战功吧?”
“也是傅老英雄成就了神剑的震天威名,没有傅老英雄的勇猛无敌,也没有逆天神剑的饮血狂飙。”回忆起傅友德的过往,朱棣本人也既兴奋亦钦佩,粗壮的眉毛挑了挑,脸上跳跃着热血沸腾的光采,像是又回到了那个血与火的岁月,又重拾了那马背上指点江山的豪情。
傅夕歌亦重重点了点头,赞道:“宝剑配英雄,逆天神剑理当赠与傅老英雄。”
“是啊,你见过会饮血的剑么?那柄逆天就会饮血,无论你经历多少次大战,无论你斩下多少颗人头,无论你踏过多少的尸山血海,那柄剑,永远只会绽放着青亮的光芒,因为它所斩杀的人的鲜血,全被它喝进剑身,转化为无穷无尽的力量,再杀向敌人,当它饮血之时,没有谁能阻挡得住,没有谁能控制得住,它与它的主人连为一体,战场上,它就是它的主人,而它的主人就是它,所以,这样的神剑,一柄剑足以荡平天下,横扫无敌,与天争锋。”
这是朱棣对那柄神剑的诠释,也让傅夕歌明白了为何八年前有人传扬“逆天现,天下乱”!这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谣言,而是真正的现实,逆天神剑若落到奸人手中,必掀起腥风血雨夺位篡政,但如果天下久乱,也必有人手仗伤痕主持正义,扫平这人间奸邪,还天下一个太平。
其实那逆天神剑就是一杆称,它在衡量这世间的人心,虽然现在它已消声灭迹,但有可能它就在你的身旁,只是缘法未到,这世间还不需要它的出现罢了。
傅夕歌忽然心中缓缓扬起了一段诗句,他不知曾经在哪听到过,但是似乎又没听到过,只是此刻豪情顿发难以抑止,忍不住脱口而出:“与君把盏醉癫狂,天地纵横睨苍茫,争得乾坤皆俯首,锋刃透骨酒断肠。”
“哈哈,好一句锋刃透骨就断肠,兄弟你的霸气与雄心,与那傅老英雄有的一拼啊。”朱棣豪心一起,伸手拍了拍傅夕歌的肩头,他的朗笑之声惊起了十多只在那湖面觅食的红嘴海鸥,海鸥在晚霞中振翅飞过,翩翩的身姿让二人眼前一亮,傅夕歌抱拳与太子丹道:“燕王兄谬赞了,刚才这段小诗乃小弟赠与燕王兄的,燕王兄今后宏图大展霸业务成,但不要忘了长剑出鞘时那些洒在长空中的鲜血,每一场的王图霸业,都是踩过了多少的尸山血海,有让多少的家庭骨肉分离!”
“兄弟之言,为兄已谨记在心,为兄现在想邀请兄弟你与为兄共赴燕京,共展宏图霸业,为天下万民谋太平。”燕王的两只手搭在傅夕歌的臂上,目光炯炯,真诚而坚定的邀请到。
他心中明白,面前这少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放过,今生可能就错过了。
而傅夕歌也对面前的朱棣
惺惺相息,有相谈恨晚之感觉,只是无奈人各疏途,始终不是一路!
他心中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心愿没有完成,他需要去完成他,所以他抱拳对朱棣道:“燕王兄,实在很抱歉,恕小弟无法遵从你这个要求。”
“兄弟莫非还有什么顾忌?还是对为兄的事业没有信心?”朱棣有些不解,便问之。
傅夕歌摇了摇头,回答道:“那些都不是,实在是小弟我牵挂了多年的母亲,夜夜入我残梦,每每见她在梦中声音凄苦处身火海,梦醒之后此心难安,做为儿女却无法让父母死后安宁,是人之大不孝也,所以兄弟不日将启程回到故乡,寻找我母亲下落,待安定后,诸事再议。”
闻他说起这个,朱棣脸上也不禁凄然,想到自己的生母早逝,劳苦一生却没有名份,而自己却在这里做着霸业大梦,实在是可笑之至,人生在世谁没父母,天下万事以孝为先,这傅夕歌既然要回乡寻母,在大的事又如何能拦他?朱棣长吐了一口气,还是朗笑起来:“好吧,兄弟既要回乡寻母,那便诸事再议,不过有一件事,兄弟你无论如何必须答应为兄的。”
听他那么严肃的样子,傅夕歌心下惶恐,不禁沉吟,这位睥睙天下的王爷要自己答应他什么呢?是他想到那逆天剑,要叫自己帮他代找?这些都是世间最难办的事情,但如果对方提出来,自己是答应呢?还是拒绝?
朱棣见傅夕歌半天沉吟,哈哈笑了,又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站了起来,说道:“为兄只要兄弟你答应今晚陪为兄大醉一场,从此你我便性命相交,不分彼此,可好?”
“当然好,兄弟我早有此意,燕王兄既然如此说,那咱们今晚就大饮千杯,不醉不归。”傅夕歌亦一拍腿站了起来,二人站在那船头仰天长笑,朗朗声音穿过了傍晚的空中,飘荡在这五百里滇池之上。
滇池号称滇中明珠,她依偎在滇城畔,而那滇城,更是千百年的古城,云南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方,那多年的兵戈战火涂炭生灵却没在古滇池边留下痕迹。
但傅夕歌与朱棣相约的这一顿酒,终还是没有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