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足道点头说:“夕歌小友重情重义,知恩图报,实在比那些数典忘宗的不肖徒孙好过何止千万辈?老夫如何不可谢你?”他这话表面是夸赞傅夕歌,其实暗地却是讽刺那平阴子一干人等。
那平阴子捂着被傅夕歌一剑贯通的手掌,好是痛苦,闻得何足道如此一说,更是羞怒之极,他向那漫山举火的昆仑弟子下令道:“放箭,射死这老妖怪,莫让其辱了我昆仑名声。”
众昆仑弟子正欲应诺放箭,那空中的何足道哈哈一笑,双手翻飞,琴音大作,与傅夕歌道:“夕歌小友,要不要学习老夫的万鸟朝凤曲?”
傅夕歌一呆,继而忙点头道:“要,当然要,可是夕歌不懂音律啊。”
见他一脸迷茫,何足道爽朗一笑,与他道:“如果不怕死,老夫便可教你学会,懂不懂音律无关紧要。”
傅夕歌望着空中,眼中射出奇光,他忙不迭道:“不怕,当然不怕,夕歌不怕死。”
“好,小子真有骨气,老夫喜欢,来吧。”何足道点头说笑之间,手一招,一条鞭状怪绳已缠到傅夕歌的腰间,傅夕歌身边的傅友德猛喝一声,大惊道:“前辈,放开我孙儿。”说罢探爪向傅夕歌抓去,想要定住傅夕歌身子,不让那何足道掳走他。
何足道哈哈笑道:“傅大将军不愧大明第一的神将,武功端的厉害,可惜何足道今日要夕歌小友伴我一遭,任谁也莫要阻拦。”话落时,那长绳一收,傅夕歌已被绳子拖得凌空射去,傅友德五指扣处,却只抓到一片衣角,他大惊失色,急道:“前辈,夕歌乃晚辈之孙儿,从小命运凄苦,求前辈万不可伤害于他啊。”
话落,竟然扑通一声,在何足道面前跪了下来,铮铮男儿,老泪纵横,竟无了在沙场上那气吞万里若虎的豪雄之意。
傅夕歌见傅友德为自己下跪,已是泪流满面,惨然叫道:“祖父,万不可这般啊。”
“是啊,傅大将军,老夫对令孙并无呃意,还望你快些起来……”话未尽,坐忘峰上已万箭齐发,无数箭矢如同,带着咻咻的破空之声,划破苍穹,往那漫天的鸟云中射去,而傅夕歌与何足道,则被包裹在鸟云的中心,眼看登时可成箭下之鬼。
随着火箭射出,空中那琴音就越大了,顿时如战鼓声,金锣声,呐喊声,叫号声,啼哭声,马蹄声,车轮声,机翼声,掺杂在一起,像千军万马混战了起来。
随着琴音的撩动,千万只鸟语同时间引喉高歌起来,只听得那箭声撒撒之中,各种鸟雀的声音却是铺天盖地,如同那天空中下起的鸟鸣语,随风折旋,好是惊人!而鸟鸣风啸,琴声大动之间,箭音猎猎,已然射到了鸟群之中,而那漫天的鸟儿竟却同时振翅扇羽,卷起了横空风暴,把那射到天空中的千万只火箭拍灭之时,竟也打得飞落了开去。
地上的人惊得大张嘴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飞鸟那么厉害,竟然还能把飞箭给拍落了?莫非鸟儿也成神,成妖了不成?
见一波箭矢不成,平阴子一怒之下,又下令昆仑弟子们射出第二波,就在中人搭弩上箭正欲发射之时,一丝奇怪的琴音响彻耳畔。
端听得那琴音像是接近尾声时,声音忽又扬起,如同湍急的流水,撞上了礁石后溅起的浪花;又如舰艇划过海面后荡起的急流,冲到了那极高的地方;又似一条在崇山峻岭间升空的飞龙,盘旋一阵后,向上急冲;随后又力骋其千回百折的精神,如一只银燕在时空的隧道里左右徘徊,最后直向上冲,然后一声断后,竟如珍珠落下,掷地有声。
所有人的心脏都被那琴音揪着,手中的箭迟迟发射不出去,而空中的琴音却愈鸣愈响,时断时续,每一丝音色都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人们的心腔捏紧,放开,再捏紧,再放开,继续捏紧,放开……如此反复无常,回回合合,催心动魄,好是让人心惊。
平阴子见那满山昆仑弟子站着不动,登时怒火中烧,怒吼一声,从身旁一个弟子手中夺过一只弓弩,对准那空中的何足道,咆哮道:“你这老妖再使鬼魅之音坏我军心,休怪本座无情了。”话落,箭已射出。
那箭羽带着怒火,带着幽怨,愤怒的咆哮着冲向何足道,但是,空中那琴音却丝毫未受影响,端听得琴在舒缓低沉的倾诉着,甘畅的质感犹如那千帆过尽的江岸,那声音充满了色彩,低沉而绵长,像一个男人在沙哑而缓缓的述说,但又是那样的悲壮和辉煌,那声音满是凄凉的行走,沉重,虔诚,闻者似看到了在岸边停泊的小船,悠悠的飘着,被风儿轻轻托向岸边,又被黑夜的寂寥淹没在渔火和月光之外,那声音透过曾经的岁月,无依无靠的驾驭着小帆,爱也悠悠,情也悠悠。
平阴子射出的箭,就像登时有了生命一般,在那琴音中折转了几个来回,竟也跟着那漫天的鸟雀,围绕着何足道与傅夕歌为中心,迅速旋转了起来,在那悲戚的琴音里,所有人都忍不住会联想到自己的悲凉过往,毫无回避的看破世事红尘了一般,在场的无论七尺男儿孩子弱小女流,全全禁不住讪然泪下,哭成一片。
平阴子见空中那鸟云围绕着何足道二人合着琴音飞速旋转,万鸟如同坚不可催的盾牌,把世间的一切凶恶隔在了鸟群之外,任你再厉害的坚兵利器都无法突破这鸟盾,杀进里去。
他不禁身感后怕:这老者莫非真是祖师爷?这世界上除了何足道祖师爷,谁还有如此高明的以琴引鸟大法,竟能引得万鸟为他作盾,替他效劳?
但如果真是何足道祖师爷,自己今日大动其神威,惹得他老人家愤怒引鸟相向,怕就算认祖归宗,他也怕饶不过自己,何况自己这掌门之位亦是当年窃取何足道徒子徒孙的,如果这何足道追究下来,这个掌门位置如何可保?
想到此处,他已无计可施,只有拿出自己的杀手招,那就是炸山!
何谓炸山?
原来在上昆仑坐忘峰前,平阴子为保万无一失,已命人在坐忘峰埋下了几十箩筐炸药,而埋这么多炸药,也是为了把慕归二人合盟一鼓全歼,若不是峰上闹出这么多事情来,随着那一声巨响,整个昆仑派现在可能已是他平阴子天下了。
而如今事到此处,却已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怕也是不得不为了。
平阴子念及此处,心中立时回想那坐忘峰炸药的引线所藏之处,更在思考着点燃引线该如何逃生之法,忽闻空中那琴音回旋婉转,琴声渐响,恰似抚琴人一面抚,一面慢慢走近,琴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万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鸟散人散,所有人武器在那琴音中缓缓落下之时,傅夕歌也缓缓落入了雪堆之中,他看见全场一片寂静,却是大感奇怪,脑海中却重复着刚才何足道与他对言的那一席话:“孩子,如若再遇张小子,可要记得替老夫捎一句话,老夫寻了他一百年,只为与他再比一场。”
傅夕歌问道:“何爷爷,为何有这场百年之比?”
何足道摇头,叹道:“恩怨百年,你们是不能明白的。”脸上竟掩饰不住有悲伤遗憾之色。
傅夕歌手中多了一只古琴,却正是何足道背着的那只,而现在却被何足道相赠与他,刚才在鸟群之中,何足道便是把自己百年以来自创的一套琴剑之法传授给了他,而他的那块怪铁,也插进了古琴之中,外人竟看不出一丝端倪。
傅夕歌落地之时,竟然踩进了一堆蓬松的雪堆之中,那边的平阴子见他踩进松雪之中,怪喝一声,怒道:“起开。”剑吐寒芒,提身飞射过来,剑锋直刺傅夕歌胸口,像要一剑将其送上西天般。
傅友德见爱孙顿刻要惨遭毒手,吓得七魂出窍,怒喝一声,一掌轰了过去,想要半路截住平阴子,岂料平阴子速度比他更快三分,待他掌到之时,平阴子的剑芒已吐至傅夕歌身前。
千钧一发。
傅夕歌却淡然一笑,坐了下来,那只古琴端放在了身前,傲对着平阴子的剑芒,“铮”地一声,琴音起,剑光暗,血飙。
平阴子突感一道巨力随着傅夕歌的琴音席卷过来,撞到了胸口,任凭他运起内力强抗,亦敌不过那琴音之力的撕裂,他心登时若碎,重伤向后跌走,口中惊奇道:“你……你莫非天赋奇力,竟能这般厉害……”平阴子指着傅夕歌,吐血惊问。
傅夕歌冷笑,道:“这股神力是何足道老爷爷留在古琴之中的,一旦弹琴,便可迹射而出,对你这不肖徒孙以示惩戒。”
平阴子脸色已变得青黑,他抬头正要说什么,突然身体一震,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竟见那对面的傅夕歌竟从身下扯起了一条用油纸层层包裹,深埋在雪堆之中的火药绳,那药绳淬满火药,牵进雪地里,竟有碗口粗细,傅夕歌牵绳一扯,连在绳子上如同瓜果般的炸药顿时间被全全扯露了出来。
所有人脸全变色。
傅夕歌冷笑道,看向平阴子:“平阴子掌门,你让属下埋那么多炸药,莫非想把现场所有人全送上西天?”
傅夕歌话落,坐忘峰上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寒电一般射了过来,平阴子一口恶痛涌上心口,险些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