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张家嫂子正是傅夕歌当年救下的那个被豪强凌辱的女子,此女子因为嫁到南方,夫家姓张,故被称作张家嫂子,当年傅夕歌救了她之后,傅夕歌与他们一家便相熟了,且空闲时间都会去他们家在开办的茶馆喝茶。
傅夕歌与归影去京城刺杀皇帝之后,便再没回过故乡,故没再与故人联系,但他们刺皇帝的故事,却在故乡流传开来。
后来张家也只好收拾细软逃回南方家乡,怎奈黄帝扫平天下后便在全国各地强征民夫,大挖财宝,张家大哥刚回到家乡便被官军抓走,而张家嫂子却只能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艰难生活。
这年春天,孩子们实在太思念父亲,每日缠着母亲要找爹爹,缠到无奈之下,张家嫂子只得含泪卖掉了房屋田地,买了一条破舟,带着孩子,北上寻郎。
一路上因与明月青新认识,便与她讲起了一些过往之事,那傅夕歌的传说,便是这些过往事中的一件,而当张家嫂子与明月青讲起傅夕歌的故事时,明月青的心中便浮现起一个画面来,那个多年以来她以为是一个梦境的画面,还有画面中那个持剑望天的孤傲少年,在她的思绪中愈来愈清晰起来。
而就在酒醉之后,她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苍穹下一声催肝的呼啸,残肢断臂随着恣意纵横的剑气横飞四蹿!血光中,傅夕歌那挽剑的右手,卷起了漫天的死亡气息,手持青魔神剑血战明宫的傅夕歌,如同一只可以毁灭一切的车轮,被其碾压过的地方,只剩尸山血海,没有谁能逃得过他的绝杀,包括那高高在上的当今天子!
明月青舒开了皓臂,挡在皇帝身前,面对傅夕歌那毁天灭地的剑威,她选择,站在了皇帝这边。她明眸倒映之下那杀气腾腾的剑客,是她今生最爱的男人,但是这个男人却手持一柄青魔神剑,颠覆着天下。
三人近在咫尺,千里江山难道又将再次血染?万千华夏儿女是否又会再陷烽烟?一切的一切,就押在傅夕歌刺出的那致命一剑
梦没有做到结局时,她便醒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梦里,为什么会和傅夕歌,会和大明的天子在一起,而且那傅夕歌竟是她梦中最爱的男人!为什么他会是自己最爱的男人?为什么自己又面对杀神一般的他,却选择站在了那个与自己素昧蒙面的皇帝身边?傅夕歌最终那一剑,到底刺到了什么地方?
这一连串的疑问搅得她心神不宁,所以梦醒之后,步子竟不由自主,走上了傅夕歌独自发呆的舱顶,与他来了一场彻夜长谈,最后却让傅夕歌误会她有怪心,把那柄青魔长剑凶霸霸的横在了她的脖颈上,但是,她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得到,这个男人不会真杀了她。
所以她在他的剑下,展现出了她最美丽的笑颜,也算是在向这位落寞的英雄,致敬。
听她们说完这些,傅夕歌感到自己的做法真的过激了,剑隐入袖中,向明月青深深一揖:“对不起姑娘,傅夕歌适才过激了,现在向你认错。”
明月青摇了摇头,微笑道:“我不会怪你的,真的不会,如果能让你开心,就算要了明月青的命,明月青也无怨无悔。”
“姑娘为何要对我这般好。”傅夕歌心下惶恐,他知道自己不但是一个亡命天涯的浪子,而且还是一个废人,他不配接受别人对他的好,真的不配。
明月青目眶泛泪:“如若不是夕歌哥哥的出手相助,明月青怕是已死了几百回了。”
“嗯,原来姑娘对傅夕歌的好,是因为傅夕歌救过姑娘啊。”傅夕歌心中酸酸的,竟觉得索然无味,他明知这个姑娘心中想念的是其他男子,但他却要隐隐期盼着些什么。
明月青听他如此一说,心中一颤,知道自己说话不当,让其多心了,但又不知该如何来圆话,幸好此时站在旁边的张家嫂子前来替明月青圆话:“船顶风冷,我看两位还是下到舱里去聊吧,莫让这江风刮坏了身子。”
“是啊夕歌哥哥,你已一天没有用饭了,不如下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明月青也跟着劝说傅夕歌,“傅大哥”的称呼变成了“夕歌哥哥”,就算傻子也听得出来,傅夕歌在她心中的地位有所转变。
傅夕歌却冷冷地说:“二位下去吧,夕歌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你已经一个人静了三天了。”张家嫂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年来,傅夕歌除了杀人之外,所有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傅夕歌沉着脸,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那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感到面前这位桀骜的男子,其实是多么的孤苦和凄凉,她们的心中不禁为之一疼,泪水却又要不听话的滚了出来。
张家嫂子强忍着泪水说:“傅兄弟,我那两个孩儿想要拜你为师习得一手剑法,来保护他们的爹娘,嫂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兄弟你勉为其难,收下我的孩儿做徒弟,好吗?”她这话本意是想借儿子拜师之名,劝说她们的恩公离开这寒风呼啸的舱顶,下去吃点热菜饱饭。
岂料那傅夕歌一口回绝:“不可能,傅夕歌这一生,决不收徒。”
“为何?”
二女见傅夕歌那么绝然,竟同时失声道。
傅夕歌赫赫笑了起来,笑得阴森而恐怖,让两个弱质女子闻见这笑声便不由的感到毛骨悚然,只见傅夕歌厉声道:“学我青魔剑法,必须要保证一生都不会对女人动情,你家的孩子,将来难道不娶妻生子,养老送终吗?”
他这话说得尖酸刻薄,字字若刀,在二女的心尖是狠狠刻下,让两人觉得有一种撕裂的感觉,在侵占着她们的思维和灵魂。
张家嫂子****:“那么恩公你也不动情?不娶妻生子?不养老送终?”
“我当年拜入恩师门下学这招青魔剑法时便发下毒誓,终我一生,不会对女子动情,若违此誓言便会被青魔剑穿胸而过,死无葬身之地。”傅夕歌清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就像那阵阵惊雷,滚过两女子的心间,明月青突然感到一片莫名的迷茫与失落,她发出呵呵一声冷笑,耳边却再无了什么声音。
这些年来,她心中的那个梦,似乎破了。
当年古槐树下抱着她的那个男孩,已经不再是那个男孩。
虽然她心中喜欢的是苏郎,但无数次的魂牵梦绕,她依旧想回到那个槐花飘香的京城夜,回到那个叫傅夕歌的男孩的怀里,再听他眉飞色舞的说着自己的名字,说一千遍一万遍她都听不厌烦。
如果可以,她宁愿化作一只手,化作傅夕歌的一只手,走进他的世界,陪在他的身边,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让他不再丢弃好好珍惜。
她,也为他动了心的。
但是他,却不可能也不可以,为她动心。
他是剑客。
剑客只能陪着剑,没有了恩怨缠绵和儿女情长,他的剑才会锋利。
他的心中只有报仇和雪耻。
不可能会有任何女孩的身影,包括她。
所以她该醒醒了,就当四年前与他的那场相遇,只是一个梦,一个美丽的梦。
她应该回到她的杞郎身边,她的心应该只属于苏郎一个人。
面前这个剑客。
他只是一个剑客,一个救死扶伤的剑客,数次与我的交接,那只是出于他的本能,他的侠义之道,他的打抱不平,与其他无关,而自己注定会在生命中与他擦肩而过,都走向属于彼此个人的,不同的路。
想到这些,明月青觉得心情好多了,便整了整脸色,反手去拉张家嫂子的手,口中道:“嫂子,咱们走吧,让恩公自己在这里静静。”此时的称呼又微妙的从“夕歌哥哥”变成了“恩公”,微妙一变,其意千里。
傅夕歌面色不动,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变化。
张家嫂子却无奈地看了看傅夕歌,使劲顿了顿足,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其实她心中好想搓和傅夕歌与明月青,才跟明月青讲了那么多傅夕歌的好话,而明月青那丫头对傅夕歌也有那么点意思,怎奈傅夕歌这个剑客是一块木头,一句话便把世界上所有的女孩都拒之于千里之外,如何不让她气愤?
明月青的手正要牵到嫂子之时,忽然嫂子身体一震,眼睛惊恐又莫名其妙的盯着夜空中,身体像一根木头,直直的向后栽去。
那嫂子咚的一声栽倒在了船舱之顶,就像瞬间被什么东西吸去了生命,倾刻没有了生息。
明月青吓得一怔,待嫂子倒下才缓过神来,当她扑声扶起嫂子呼天抢地的叫唤着时,傅夕歌已怒啸一声,抽剑刺入空中,因为那空中,有两道绿油油的寒光射了下来。
傅夕歌去势飞快,如同彗星,拖着一条时隐时现的光尾,那是伤痕剑在空气中刮发而出的毫光。
那绿目人也迎杀而至,只闻震天价的一声“当”的金铁交响在空中,两柄长剑在那大江之顶相撞了,击起了一朵炫目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