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小舟,顺着苏河飘下,飘进了运河,往浙西飘去。
春日渐渐远去,这个孤单的少女,一路看见了旖旎的风光,还有百姓们的穷苦煎熬。
滚滚的运河水上,除了飘荡着落花,还时不时看见有浮尸,在这个人命如同草芥的时代里,这一切一点都不足为怪,而独自踏上往北寻夫之途的女子,亦不只青儿一个,一路上有携家带口的母亲,更有大腹便便的孕妇,像青儿这种年轻的姑娘也比比皆是,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去北方的工地上,寻找自己的夫君,她们几经交流,相互之间竟也熟悉了起来,大家见目标一样,便一经商定,组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寻夫船队,一路望浙西划去,在半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距青儿旁边不远处的小舟上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孕妇,她叫云莴,云莴的夫君亦是被当作民夫抓到浙西挖财宝的,她与青儿聊起夫君的时候脸上则浮起一层骄傲与幸福的光晕,她抚摸着自己挺挺的小腹与明月青道:“妹子,在苦再累姐姐也不怕,姐姐只盼早日到了浙西,在娃娃出生之时,他的父亲能看到他。”
明月青的眼眶湿润了:“姐姐,有没有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
“呵呵,他的名字是他父亲给他取的,当娘的只能给他取个小名,他在浙西脚下出生,就叫他作浙生吧。”云莴眼中充斥着满满的慈爱。
明月青亦笑了:“浙生,很好的名字啊,他会喜欢的。”心中亦感慨自己的命运,若不是这场劫难,明年的今天,或许自己肚子里也有一个苏郎的宝宝了吧,咱们生活在苏河畔的桃花林里,到时是该叫他水生呢还是桃生?
正在她遐想连翩之时,忽然那前方江面上响起一声尖利的飞哨之声,哨音落后,断见一条大船横于江面,阻住了众女去路,众女还未反应过来,那船上却嗖嗖飞下了百十条套着长绳的钢爪,全全射到下面的小舟之上。
忽听旁边一声惨叫,明月青回头,却见那云莴肚子竟被一只钢爪爪住,那爪已然刺进了她的腹中,还未待她回过神来,钢爪那头的长绳一收,一个胎儿生生被破肚抓出,飞向了江面的空中。
那云莴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提前五个月看见自己的孩子,而且在看见自己孩子的同时,也看见自己的内脏随着孩子被扯出而飞挣而出,撒落在整个江面之上,云莴就睁着那双惊恐与不甘的眼睛,怔怔望着胎儿被拖飞而去的空中,双目圆睁,已然气绝。
明月青看见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整个人瞬间崩溃,她哇地一声惨叫,立时喷出一口鲜血来,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接受这本应该是幸福美满的一对母子,满怀希望的去寻找孩子的父亲,可是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而为何这一切又偏偏让她所看见?
“江匪,我们遇到江匪了。”寻夫船队中有人绝望的叫出声来。
那声音一出,本来次序井然的船队瞬间乱成一锅粥,一时劈彭吭珵声四下响起,几十条船瞬间相撞在了一起,江浪滔滔,席卷过来,又有几十条船被浪头漩涡打翻在了江心,江面上倾刻哀嚎迭起惨叫连连,呼救之声不绝于耳,巨浪翻滚的大江里,几十个落水的妇女儿童在里面随波滚荡,几下挣扎,便被大浪打入江底,再也不见。
没有撞船落水的人也不甚好过,只见那拦腰横亘于江面的大船上又纷纷射下长绳钢爪,再次射向江中小舟,那些慌乱挣扎的小舟却如何能避?端听得咚咚噌噌的铁爪入木之声响起,又有十几条小舟被勾到拖起,包括那明月青所乘的小木舟。
那边长绳一收,她的舟子便被随空拖起,离开水面甩入空中,幸亏刚才波浪翻腾时她抓住了船沿,要不是这样,她这下已被离江而起的舟子弹出了舟心,落下水去了。
但她虽抓紧船沿,却是十分难受,小舟被拖在空中,她则被吊在舟上,整个人身体的重量全凭几根手指支撑,困难程度可想而知,何况刚才自己受吓吐血,身体虚弱到了极点,那真怕一不小心自己便抓之不住,坠下江中喂鱼儿去了。
明月青的这死死支撑却没给她带来好运,反而更加痛苦,因为那绳爪抓住的小舟一会儿腾向空中,一会儿又落回水面,几起几落,明月青像被蹦炒豆一般在船中弹跳,她又不敢松开那只抓着船沿的右手,但不松开的话她的手却在舟子的起落之间一扯一鏃一伸一拉,骨节都在挣长缩短之间似乎在发生着变形,而且好像已经折断了千百次般,让她好生痛苦,尖叫连连,几欲昏死,却又难逃。
春日的江水虽已温暖,但现场的杀气却让所有人的心都坠入了谷底,那艘巨船之上黑旗猎猎,上百名江匪手握鬼头大刀,跨在船栏之上,哈哈狂笑着盯着水间挣扎的那些女人小孩,像是在欣赏一台好戏一般,甚是冷漠。
而那些使用绳爪的江匪,却是长空舞绳轻松熟练,手中绳子如长蛇飞龙,凌厉无比,随着他们的手腕翻飞,那江心毫无抵抗之力的人们,却生生变成了他们手下的玩物,要其生便生,要其死便死,他们正像操控别人生死的阎罗王,毫无一丝怜悯之心。
明月青的小舟是第一个被拖飞到匪船甲板之上的,因为用手死死抓住舟沿,那明月青也被随小舟一起甩上了甲板,只听喷地一声巨响,她整个人在那甲板之上被弹开了丈余远而摔倒过去,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好生狼狈,一个高大的江匪捉肩将她整个人临空提了起来,大步“登登登”向船舱走去。
那船舱里的雕花大椅上横卧着一个彪形大汉,正在一口灌酒一口嚼肉,吃得好欢。
提着明月青的江匪把明月青一把扔进了那彪形大汉的怀中,咧嘴道:“财物没有,只劫到几个女人,大王用她们开心开心。”
那彪汉扔了右手肥肉,把油腻腻的大手按到了明月青细腰上,莽然笑道:“好女子,真是美人儿一个,本大王要了,兄弟立此大功,赏酒三坛,去领吧。”
“谢谢大王。”那江匪欢喜不胜,连连磕头拜谢。
明月青被摔得晕头转向,悠悠半晌才醒转过来,竟见自己被一个陌生大汉搂在怀中,那汉子满脸虬髯如同钢针,恶形恶相铜铃巨眼好生凶恶,吓得明月青“婴”的一声欲要挣脱控制,怎奈因刚才那番折腾失力过度,此刻浑身松软无力,像是散架了一般,再量她如何挣扎也动不得丝毫,只听汉子道:“哈哈,小美人,害怕了吗?看你是想逃走的样子?”
“求求大哥了,明月青北去寻夫,冒犯了大哥的领地,求大哥放明月青一马,好为我夫君送去寒衣吧。”明月青无法挣扎,只得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向大汉求到。
大汉浓眉一挑,油腻腻的大手却已揽得更紧了,他朗笑道:“妹子你北上千里寻夫,让本大王好生感动,不如这样,由本大王开船护送你前去寻夫如何?”他那朗笑声中,表情却虚伪怪异,一看就是假话连篇,哄人之言。
明月青视之心生烦厌,本想啐他一口唾沫,反叽他几句,怎奈自己身陷别人之手,不好发作,只得委屈求全惶恐而道:“小女子怎敢劳烦大王?大王有大事在身,而小女子只是一介民妇,自己坐船北上就可以了,还望大王高抬贵手,放小女子过去吧。”
她把“大哥”改成了“大王”,声音恳切,让人不忍为难,那江匪头头露出黄牙笑了笑,豪然道:“虽然本大王爱听大王二字,但是从妹子你口中讲出来,还是大哥动听,妹子大可不必着急,不仿在这船上多呆几日,陪大哥赏赏这运河风光,到时大哥再放你走如何?”
这人看起来粗莽蛮横,说起话来到是文质彬彬,教人好不习惯,明月青直接摇头:“大王不可,因为小女子的夫君出门衣服带得少,北方的冬天又来得特别早,小女子恐夫君受寒,所以得马不停蹄,早日赶去,还望大王莫要为难小女子,早点放我下船吧。”明月青想挣身起来给那江匪磕头,可是身体却被江匪大手按住,动弹不得。
江匪王说:“如果你夫君冻死,那岂不更好?这样可省了你一路颠簸劳累之苦,还能重新寻一个好人家,总比终年累月跟着那民夫强啊。”
明月青闻得对方说自己爱郎的坏话,再也无法强忍,脱口而道:“民夫怎么了,民夫也比你们这天杀的江匪强,你们杀人放火无恶不做,就连一个孕妇也不放过,还有脸在此评说别人的不是吗?”
江匪王想不到这柔弱女子会突然发飙,吓得手中酒杯险些倾倒出来,待正了正神,才老羞成怒,一把掐住了明月青后颈,喝道:“好你个泼女,竟敢顶嘴本大王,口舌那么厉害,喝下这杯烈酒如何?”他左手握着一口酒樽,樽内盛满黄酒,那黄酒浓烈苦辣,甚是烧口,见明月青与他横加顶嘴,下心要惩她一惩,便由不得江女同意以否,伸手扳开她小嘴,一樽烧酒强行灌了进去。
呛得明月青一通狂咳,眼泪横飞,却已咽下了不少老酒,从没喝过酒的明月青肚子里顿如火烧一般,好生难受,正想张嘴喝斥那江匪王,岂知江匪王又顺手抓起一只酒坛,着手便灌,但见咕噜咕噜一通,那酒坛子里的酒水眨眼被他倒空,而明月青已被灌下不少老酒,脸烫如火,不省人事。
江匪王如此粗鲁的灌醉了一个少女,他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也似,看着怀中少女那晕红的脸庞,欣长匀称的四肢和纤细的身材,一时色心大起,揽起明月青便要进里舱施暴。
门外噼哩啪啦又拖进来了几个女子,那些江匪把那几个女子扔到匪王身前,脸孔堆笑前来讨酒喝,匪王斜眼一瞥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女子,见得尽是一些庸脂俗粉,与怀中的美人儿却有天差地别之感,一时勃然大怒,左手酒坛兜头罩面迎那几个江匪砸了过去:“你们眼瞎吗,这种货色还敢带来给本大王,是不是要坏本大王的兴致?”
“彭”一个江匪脑门被砸得鲜血淋漓,却不敢喊疼,只得跪在地上求大王饶命,匪王看着更是来气:“滚,都给老子滚,三个时辰内不得打扰本王,本王要好好与这美人儿共度春霄。”说着伸舌舔了舔明月青尖尖下巴上的酒渍,心中的怒火才消了不少。
几人见匪王怒火有消,才敢讲话:“那大王,这几个女子如何处置?”那四五女子已吓得魂飞天外,挤在一起呜呜嘤嘤的哭叫着,匪王浓眉一沉懒得再看,极不耐烦的摆手道:“拖出去拖出去你们分了,莫要在此打扰本大王好事。”
一话罢,那几个人欢呼起来,拖起那几个惨叫连连的妇人,忙不迭的往外便走,匪王怒骂两声,才又揽起明月青,起身往内舱走,推开门,吓了一跳。
只见内舱卧房里的圆木桌旁,一个灰衣人正在举杯小酌,那木桌上除了放有一只酒坛外,还有一件让人触目惊心的物事,那不是什么,竟是一个血淋淋的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