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夕歌不清楚,妙弋为何会支身一人来到雁荡山,而且在这个被焚毁的古店旁搭起了一个草棚,那个曾经连烤肉都不会的女孩,竟然会做喷香的饭菜,而且菜色和味道更是一流,合他的口味,对于风餐露宿惯了的他来说,这无异于天大的恩馈,所以他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端起妙弋为他盛满的饭碗,饱饱美餐了一顿。
饭饱后,太阳西斜,归鸟聚林,热闹非凡,妙弋提议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傅夕歌说:“是啊,好久没有和你一起走走了。”
妙弋取了松纹剑,拂身起来,窈窕的身段在夕阳下看起来如此清丽动人,雪纱裙摆随着微风猎猎而动,可以醉了这个苍生。
傅夕歌收起一脸的沧桑,他认为这只是一个梦。
心口那个伤口还在隐隐作疼,他却要想方设法忘却它,那一柄绝情的剑,像是刺破了时空,刺破了岁月,刺破了一切美好的念想,在他的胸口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疤痕,这一生,这一剑,是他生命中最痛的回忆。
他无法忘却,却不得不要忘却。
自从自己身边的两个女孩惨死于对手的手下,自己的师妹下落不明,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离他而去之后,他突然间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的冰凉,比那无名谷底的冰窟还要冰冷,是什么东西,让他的心,再无了温度?
雁荡山的暖风,难道也吹不回他的春天?
那个明眸皓齿的佳人,提剑走在自己的身前,衣袂飘飘秀发袅袅,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揉进了春天的阳光里,似若一个仙子,更似一个精灵,把她的最美,放肆的展现在傅夕歌的眼前,毫无一丝遮掩。
傅夕歌喜欢那么痴痴的看着她,就像曾经的痴迷一般,不想有什么改变,他的目光永远是深沉而专情的,经历了那么多,虽然他对于失忆之前的回忆已经模糊,但楚川小村醒来后的一幕幕,却是让他刻骨铭心。
最让他刻骨铭心的女孩,就是走在自己身前的欧阳妙弋。
这个骄傲而清纯的女孩,虽然她是那么的薄凉,虽然她对自己是那么的狠。
削发断情。
那缕头发,被他藏在最温暖的怀中,他要让其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自己曾经那么幸福和那么辛苦的,爱过那么一个女孩。
傅夕歌想了这么多,妙弋她清楚吗?雁荡山的溪谷,流水潺潺,清静幽深,藤蔓缠绕,奇峰罗列,怪石嶙珣,夕阳下有一座奇峰,就在那紫竹山的对面,山峰像一对依偎的情侣,男子发髻高盘高大威猛身背行囊风尘朴朴,真似一位归家的浪子,而女子俏面微扬秀发如水裙摆拖长柔情款款,她深情地盯着自己的爱郎,像是等待已久,终于等到爱人的归来,她的满腔温柔,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放的地方。
所以,他们深情的吻着,抛却了世俗的隔阂,穿过了时空的轮转,将那幸福和爱情,揽入了二人之间,不想让悲伤和痛苦来影响这难得的相聚。
此情此情,多像是现实的对应啊。
妙弋看得痴了,她那樱桃小嘴,已惊讶得合不上来,不禁低叹道:“真是人间极美的一处景致,就像是上天用刻刀故意雕刻的一般,那么形象,那么的令人叹为观止。”
在他的啧啧赞叹声中,傅夕歌感受着滑面而过的微风,仰面看着那一对石化了的情侣,夕阳下,山上一中血红色的花朵正迎风招展,把它们那艳丽的身姿怒放在人们的眼前。
那花朵,就像是马缨一般,高挂在山间的枝头,让人一眼就能望到,望到之后就忘不了,妙弋见傅夕歌沉默不语,只顾盯着那漫山遍野的马缨花发呆,她的笑,温柔的绽放了。
她说:“傅公子,那花儿美么?”
傅夕歌心中莫名一痛,她对自己的称呼,从“傻小子”变成了“傅公子”,虽然那笑容已经,但是心的距离,却似相隔了十万八千里一般。
但是他不会让痛苦的表情在自己脸上表露出来。
所以他也暖暖一笑:“当然是美丽的,美得惊心动魄,触目伤情。”
妙弋点头:“这本就是一种伤情的花,当然能让你触目伤情了,你知道它叫什么花么?”
“它们长得那个像马缨,我猜,它们应该叫马缨花吧?”傅夕歌看着夕阳下那血红色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摆飘浮,就像一朵朵挂在树上的马缨,他便牵强附会给这些花朵强加了这么一个名字。
妙弋嘴角堆起一个温柔的弧,笑得那般明媚:“你很聪明噢,一猜就中,不错,它们就叫马缨花,据说,这些花朵是一个痴情女子晒在山间的马缨,目的是让她的爱郎一眼就能看见,不会迷失了回家的路。”
“女子晒在山间的马缨?”傅夕歌念叨着这么一句话,脸上迟疑与惊奇并重,他细望着眼前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孩,似乎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满满的智慧。
妙弋点头笑着,抬起葱手,向上指去,所指方向,便是灵峰之旁的倚天峰,她说:“看见了吗?那个等待爱郎的女子,她就站在那里,她叫望夫归。”
“望夫归?”傅夕歌顺着她手指看去,心上一动。
移步换景,二人缓缓行走间,刚才的景致悄然变了,落日已尽,夜色渐浓,那情侣峰的景色在暮光下悄然变了,变成一个少女,柳眉紧蹙,孤单的靠在石壁上,愁云满面,双眼盯着东方,像是期待着什么,虽然是那么无望,却还是那么痴情,就算等到天荒地老,她也要永远等下去一般。
妙弋望着山石的脸,笑容渐渐淡了下来,目眶中有一颗颗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她说:“这就是望夫归,一个雁山痴情的女子,一生被爱情所累,用她的血,染红了满山的马缨。”她说这话语气是颤抖的,就像是谁的手,撩动了她心中那根温柔的弦,弦音浮过这漫天的暮色,撞击着暮色下人们的心灵。
傅夕歌说:“难道这块石头,也有一个传说?”这让他想起在断魂上,刘老爹讲的那个姐妹石的传说和在滇湖里,西山睡美人的传说,这个传说里都有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从古至今,爱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主题。
妙弋撩了撩裙摆,在溪畔的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清沥的溪水倒映着她美丽的倒影,就似人已走进了图画里了一般,她轻舒了一口气,与傅夕歌道:“傅公子?你小时候有没有听父母与你讲过传说故事?”目光落到傅夕歌的脸上,温柔得似要把他给融化了,傅夕歌却心里一震,充满了迷茫,他苦笑:“小时候的记忆,在我脑海中就像碎片一样模糊,如果我还能记得起我的母亲和我的父亲,兴许,我也会记得起他们是否与我讲过传说和故事吧?”
妙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她早就听说过眼前这个男子失忆,在遇到她之前,他就已经失忆,或许他失去记忆之前的人生,又是另外一番风景,但是他失忆之前的生命,却没有她的存在,在那个风景里,他幸福么?他开心么?他有爱情,有痛苦么?
这让她不得而知。
所以她很想知道!
她很想看看这个男子在找回记忆之后是什么样子,所以她想帮他找回记忆。
可是他的记忆,丢失到哪里去了呢?她该如何帮他找回呢?
妙弋说:“那我也跟你讲个传说,关于这望夫归,关于这马缨花的,你可愿听?”
傅夕歌脑海一片迷茫,就像无数块碎片,散乱得无法拼接,他听说妙弋要与他讲传说故事,心中自然是开心的,至少,他不用辛苦地去拼接脑海里的碎片,他可以用一个优美的传说来洗涤自己的心灵。
傅夕歌说:“那谢谢你,能用心给我讲故事。”
在妙弋眼里,傅夕歌很多时候是木讷的,很多时候又是张狂的,他就像一头莽撞的牛犊,很多时候的很多事情,他都会不计后果的去做。
比如他们的爱情,爱了,就爱了,没有丝毫的考虑,没有丝毫的计较,不管是否充满艰辛和坎坷,总是那么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他喜欢的就是他这一点。
所以她爱上了他!虽然在咸阳她向他刺出了绝情的一剑,但爱情,始终是爱情,不可能因为刺了一剑或削下一缕头发就能让一切灰飞烟灭。
不可能,那决不可能。
那一剑刺到他的身上,痛苦的,却是她的心。
他倒下了,她心却碎了。
半年来的日日夜夜,峨眉山的雪飘雪落雪堆雪化,金顶阳光下的那片片花红却映衬出了她的孤单,就算整个峨眉派是她的,就算整个天下全是她的,那又怎么样?
没有了傅夕歌在身边,一切美好都是浮云。
没有心爱的人在身边,所有光阴全是虚度,彼此爱着却不走到一起,那简直比在地狱受苦受难还要难过,所以,为了爱情,为了傅夕歌,她选择了下山,选择了独自走进武林,选择了来到雁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