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晌午时分,金顶上,天高无云,淡霞片片,万山寂静,没有一个游客的踪迹,只有那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站在那舍身崖边,凝目远眺,陷入沉默之中,他们身边,一只金黄豹子懒懒卧着,口中叼着那万人争夺的打狗棒,一颗大头不时往那山下寺庙群落看去,像似在等待什么人。
阳光直射在二人头顶,晒的那红中的鼻尖都冒出了细汗,如同海棠带露般,而身边傅夕歌却是一脸阴沉,似一块寒冰一般。
这教沐寒烟的心莫名的生起一丝绞痛。
她多想现在就把欧阳妙弋的秘密告诉他,好想把他心中的疼痛给抚平。
可是她却是无能为力。
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傅夕歌突然说:“烟儿,你说这世上为什么要有欺骗,背叛和伤害?”
“公子,不要想太多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毕竟日子还得过下去。”沐寒烟柔声安慰。
“不是说想让它过就能过去的,有些人在你心里本来就是未来,一旦离开,未来也就没有了。”傅夕歌的脸孔,竟有一滴泪水滑落,顺腮而下,晶莹透明,它落进峨眉山水的风中,化成一丝思念,却飘散不开了。
是的,公子,你在我心里就是未来,你知道吗?
沐寒烟的心被傅夕歌语言撞击着,虽然她明白那些话完全与自己没有关系,但她还是为他感动,为他心动。
而心底有另一个念头,无时无刻在提醒自己,现在,任何情况,都不能动摇。
所以她银牙一咬板起脸孔提声质问傅夕歌到:“傅夕歌你是懦夫吗?因为一个女子的离开你就忘却了自己肩头的责任了吗?你的灭门之仇,你的杀师之恨,你那生死未卜的师妹,这一切的一切难道还比不上那个玩弄了你感情的欧阳妙弋重要吗?”
“混账。”傅夕歌抬手欲挥红中的耳光,他已暴怒:“妙弋她没有玩弄我,她是爱我的,我不允许你诋毁她。”
沐寒烟仰脸闭眼:“那你打吧,如果你觉得打了我心里会好受一些,你便打吧。”有一丝泪,已从眼角流出。
傅夕歌望着前面这个女子,那么倔强而又痴傻的样子,他的心在颤抖,在懊悔,“啪”,耳光却打在他自己的脸上,沐寒烟一听,惊得睁开眼睛,见傅夕歌一直自己扇着自己耳光,那白皙的脸都被打出了青紫色,口中喃喃自语:“懦夫,废物,胆小鬼,骗子,打死你,打死你……”
“公子。”沐寒烟心疼得快要死去,忙扑身过去用手紧紧抱着他,勒住他的手,不想让他这么虐待自己,傅夕歌皮笑肉不笑的,仿佛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不存在了一般,沐寒烟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胸中的万般柔情,已然堆积得化不开了。
她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就算答应烟儿唯一的要求,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你知道你虽然只是脸疼,但烟儿却是心疼啊我的公子。”
傅夕歌脸上的肌肉不由的抽搐了一下。
“傅少侠,让你们久等了。”静雪站在他们身后说。
沐寒烟忙松开搂着傅夕歌的手,脸上烧哄哄的,局促的低头站在旁边,傅夕歌缓缓回头,看见静雪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包裹,怔问:“前辈,所拿何物?”
静雪把包裹递给傅夕歌:“这是妙弋小时候的东西。”
傅夕歌冷笑:“为何给我?”
静雪说:“其实这包裹并非妙弋送给你的,而是贫尼自作主张,想送给傅少侠做个纪念。”
傅夕歌与沐寒烟相视一眼,竟同时摇头。
傅夕歌脸上的笑容更是冷漠刻薄:“既然她本人也无那心思,这个纪念不要也罢,师太何苦越俎代庖,自寻烦恼?”
静雪却不为所动,她道:“你且看了这是什么东西,再下定论也不迟。”
说着动手解开了包裹,二人看去,原来那里面竟然是一婴儿襁褓,襁褓里包着一把带血的铁锤和一柄沾血的匕首,那上面的血迹竟已干枯凝固,在那生锈的金属上发出淡蓝色的微光,二人看罢,倒抽一口凉气,呆在那里。
静雪此刻也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慈祥的脸孔上突然扭曲不已,充斥着阴森的杀气,那襁褓像是召唤魔鬼的灵物,让她变得如此恐怖。
静雪沙哑道:“这襁褓里面藏着一个故事,二位可否愿意听?”
傅夕歌与沐寒烟看着她那表情,没有发表什么意愿,他们或许已经猜到这个故事与欧阳妙弋有关,当然不会拒绝听,静雪声音幽幽,那身影若似要与青山融为一体。
十八年前,川南武林出了一位成名女侠名叫潇雪,她以一把青月匕行走江湖,行踪诡异武功高强,因为其刀法快疾如电,江湖人称“电光魅影”,当年武林奇才辈出,张无忌名满江湖,豆蔻年华的潇雪因为爱慕张无忌,遂出了蜀地,踏足中原。
但是,她没遇到张无忌,倒遇见了韩千傲,两人因为性情相和,不久便相爱了。
但是,一个恶魔的出现,毁了他们的一切。
当他们爱得难解难分快要喜结连理的时候,人称“无影鬼王”的息无影出现了,潇雪被点了穴道,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被息无影夺走了清白。
此后半年,她一直无法逃脱那个魔鬼的纠缠,直到那一夜,她忍无可忍向爱郎韩千傲坦白了一切,获得韩千傲的理解与同情,这对命运多舛的爱侣决定远走天涯,躲避息无影的魔爪。
可惜,他还是追来了,而且当着她的面,用韩千傲的武器,把她爱郎砸死在她的眼前,又一次,她被息无影按在了身下,屈辱的,被这个魔鬼糟蹋。
那刻,她想到了死,可是死前,她把匕首捅进了息无影的肚子。
魔鬼哀嚎着,落荒而逃。
逃走之前狠狠在她头顶拍了一掌,她缓缓倒下了,倒在峨眉山下,幸好路过的一位峨眉高手救了她,这位高手名叫月桂。
从那刻起,武林便没有了潇雪这号人物。
而又过了几个月,峨眉派中多了一位呱呱降生的婴儿,是个女孩,掌门把她取名妙弋,收在了未央的门下。
“这便是妙弋的身世。”静雪长叹一声,颤抖地道,傅夕歌拿过那个襁褓,久久望着,心潮起伏:“前辈把这些东西交给晚辈,有何用意呢?”
“那息无影是世间最大的祸患,听说此贼后来改了姓名,老身只求少侠能够帮妙弋的母亲报仇。”静雪答。
“因为他改了姓名,我便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啊,这仇恐怕难报。”傅夕歌面露难色,静雪却说:“少侠细看那襁褓里面,上面绣着的这张脸,便是那恶贼的。”
“妙弋姑娘的母亲倒也奇怪,如何把仇人的相貌绣到自己女儿的襁褓上,这岂不给女儿找晦气。”沐寒烟摇头说。
静雪却赫赫赫的怪笑起来:“她绣的这张脸,也是她女儿亲生爹爹的脸。”
她这说完,那二人不禁一震,言下之意飞雪的爹爹就是一个大恶人,而且还是强迫了她母亲才有了妙弋的,想想妙弋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若不是出生在峨眉派,现在身世定是比傅夕歌还可怜百倍。
想到此,傅夕歌对妙弋的怨气减少了大半,遂定神往那襁褓里面的画像看去,只见那画上之人面孔清瘦目光阴沉,鼻如鹰钩面色阴险,傅夕歌觉得此人好生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傅夕歌看罢,卷起襁褓还给静雪,抱拳道:“晚辈记住前辈的吩咐了,一定会着手查找此人,定不负前辈所托。”
“既是傅少侠去查,贫尼也就放心了,老身在此代妙弋谢过少侠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看二位是该走了。”静雪的脸色慢慢恢复了平静,她装好那个包裹,开始催着傅夕歌离开。
傅夕歌与沐寒烟见主人催客,便也不好逗留,静雪见二人答应离去,便指了他们一条所谓的近路,那就是从舍身崖上飞下,从峨眉山直接到那青衣江上,静雪知道凭傅夕歌的一身修为,这万丈绝壁犹如平地一般,难不到他。
傅夕歌终是没等到欧阳妙弋来送他,他含泪扬天一笑,携着豹子与沐寒烟,腾进万朵彩云之中,舍身崖下的佛光与祥云,掩盖了这少年那孤傲而愁闷的心,他却不知道他的身影,深深牵动着藏在华藏寺角落里那个女孩明媚的眼眸,她痴痴盯着那一白一红的身影渐渐化小,消失在那彩云里面,她的那颗心,却深深沉了下去,这一去,或许便是永别,傻小子,对不起!
妙弋无声走到静雪身后,与她并排对着那千姿万态的云海,一起沉默着,一老一少两颗心,此刻在想些什么?
“师伯,妙弋已经无药可救了,妙弋该怎么办?傻小子走了,妙弋的心也跟他走了。”欧阳妙弋一脸愁苦。
静雪叹道:“最好的药,就是你自己。”
欧阳妙弋流出一丝苦泪,说:“再好的药,没有了药引,也是回天无术,傻小子就是我的药引……”那个苦苦的女孩,只不过又是世间一痴情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