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奄奄一息的儿子,七尺壮汉也忍不住老泪纵横,饶是他刀法再天下无敌,他也挡不住这饿魔的侵袭,挡不住这人间生离死别的痛苦,他又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最后一位家人,永远离自己而去,而他,却无能为力,他救不了他,救不了自己的儿子,哪怕儿子现在只需要的仅是一点食物而已,但是,他办不到,他寻不到,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家需要食物,饿死路边的人比比皆是,他可怜的儿子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那年,苏北大旱,那年,他举家出逃,那年,朝廷已经忘记了有那么一个地方需要救灾,那年,死了无数人。
在那年之前,他在江湖上号称“苏北狂刀”,是苏北武林的领军人物,一把刀打下了天下,一把刀葬送了天下。
他本是以走镖为生的,他的镖局叫作“长空镖局”,本来日子还过得去,因为自己名声在外且武功高强,江湖上无论黑白二道都很卖他面子,走镖之时不去动他,因为如此,他也在苏北发达过几年,买过大宅,娶了媳妇,还生了聪明可爱的儿子,雇了佣人家丁,过起了好日子。
好景总如昙花一现。
就在大灾那年,他押的一趟镖遭遇了劫匪,那是一趟黄金镖,乃赈灾的官银,二千两黄金,官家看他名声在外武功高强,便托给他押送,苏北老鬼山,他惨遭伏击,镖局所有人,除了他之外全战死现场,而他以一柄长刀苦杀一天一夜之后,终于力尽而败,被劫匪扔下长江,顺水东去。
半年后,一身落迫的他终于回到了家,在几百里外的一个河湾里,他被横在水中的木头挡住,才没被冲进大海,身受重伤的他硬硬撑着,通过半年的徒步跋涉,才走到那个阔别多时的家,可他的家,已是天翻地覆,破败不堪,人去楼空,爱妻改嫁,娇儿却轮为乞丐,终日游荡在山野间,都已认不出他来了。
他散尽家产,也无法赔清朝廷的债,最后,只能带着儿子,踏上了逃难的路,这一去,便是了不归路,这一去,再没回到苏北,再没重温昔日的风光。
当他打听到劫他镖局的匪徒竟是锦衣卫所扮时,他的愤怒,是无法压制的,一怒之下上京寻理,怎奈势单力薄无法近得高官一面,反而被获悉消息的护卫四处追杀,直到其逃到东海之滨也不放过。
就在那,他十岁的儿子,跟着他奔波劳累,七天七夜被护卫围在了荒山之上,大人孩子都没吃东西,儿子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口中一个劲的叫着要吃的,目光是那般的哀伤和渴望,在他怀中渐渐黯淡,那是他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眼神,也是最撕心裂肺的眼神,他的儿子,饿死在了他的怀中,为了恩仇,为了出口恶气,他葬送了最宝贵的东西。
他像饿狼一般的长啸。
他提着一把柴刀哀嚎着冲进了那黑压压围困的人群,他疯了,手起刀落,血光飞溅,在他的狂啸声中,一波波的人头滚落在地,他像一个从血缸里爬出来的人,浑身被鲜血染了厚厚一层,那是别人的血,也是自己的血,他拼命的砍杀着,像一头野兽,发疯发狂的野兽,无惧那无数的砍到他身上的刀剑,无惧身上那些深深的致命的伤痕!
直到柴刀破成了两段,他力尽而倒时,那些被砍怕的护卫才围聚了过来,所有的武器对向他,欲把着魔鬼般存在的人物碎尸当场。
“铮!”划空之声,当空而来,一道煌煌金光,从天而降,一把长刀携着满天血雾,降落到了他的身旁,刀锋直直插进了身前泥土里,刀身颤颤,抖起翁翁龙吟,随刀飘来的是天际一阵清亮的声音:“拿起它,砍了这些围攻你的人,砍完这些人,这把绝世宝刀便归你了。”
那刀,金光灿灿,如同一条从天而降的金龙,傲立于他的身前,他盯着这把金色大刀,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看到了一丝曙光一般。
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刀柄。
而此刻,头顶处已悍然砸下一尊硕大的铜锤,锤有一口巨盆之大,锤身铜光浩浩,挟千钧大力欲将倒在地上的他砸进土去;掣刀,而起,反劈,上去!那刀被他提空一挥,已然无声切开那砸到之铜锤,生生把之切为二半,那拿锤之人避之不及,已被刀风余势拉到,哀嚎一身,半个身子被豁豁切开,血光扬起,飞洒一地。
众人哪见过这么锋利的刀?一时吓得急步后退,避其锋芒。
他哪肯给他们喘息机会,不知哪来之力,赫赫长啸一身,腾身而起,挥刀而出,匹利的刀风追进人群,众人回身来挡,怎奈武器竟全如泥塑,在那金色刀锋之前毫无还手之力,全被切菜剁草一般切断,一时间惨叫连连,血肉横飞,他如煞血魔鬼,似如无人之境,挥刀任意砍杀,竟无人挡之得住;那些人无力敌抗纷纷溃逃,但他的饮血长刀却穷追不舍,刀风所过之出,全全看见残肢断臂横飞,脑袋滚瓜般四处荡落,这小山沟一时如修罗屠场,人间地狱,所有人惨嚎着,上天无路遁地无门,齐齐倒在他刀影之下。
当最后一个人倒下之时,血雾已经染红了半片天空。
血雾中,一个白衣欣长的身影,缓缓朝他走来,那人怀中抱着一柄长剑,却是英俊不凡,那人直直走到他的身前,直直与他对视,半饷后,说:“你是它的新主人了!这柄寒月刀,从现在开始,归你了。”
“为何要赠我这将死之人,一口宝刀?”他问。
那人答:“为了天下正义,万众苍生,不再有人饿死。”那人答。
那一句“不再有人饿死!”触动了他的心怀,他深深一叹,点头接下宝刀。是的,在这个处处饿死人的世界里,也许只有反抗,只有屠尽天下的吸血鬼,才能,不会有人饿死,所以,拿起刀,才会有希望,才会看到黎明,看到曙光。
他失去了儿子的同时,得到了这把刀,从那以后,他就把刀当成了他儿子,与他一起并肩作战,他把他儿子的名字给了这把刀,它叫“曙光”。
那个赠与他宝刀的白衣少年,名叫张无忌,也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剑客。
不久后,他们建立了飞花坞,正式与朝廷对抗,正式为了不再有人饿死而努力,他叫张玉。
“曙光?多好听的名字,但是它却伴着杀戮和死亡。”听了这把刀的来历和张玉的身世,明月青感慨良多,长然叹道。
张玉也幽幽地说:“那些曾经一起的人,却已云散烟消,那些共同努力的目标,却还远远没有实现,如今饿死和逃荒的人,却是愈来愈多了。”
张玉看着这一路的逃难者,忧心而悲愤,在缅怀的挚友:“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与张玉的悲凉和沧桑不同,明月青却是信心满满的,她望着那逃难的老老少少,发子内心的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痛苦都会过去的,只要我们有信心,我们所想要的都会得到的。”她声音极其的低,低到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
天欲近黑,恢宏的华藏寺大殿之上,峨眉派掌门与众长老聚在此处,气氛显得尤为严肃,像是在商讨着什么重要事情,而那刚刚安顿好傅夕歌与欧阳妙弋的月桂,此时也匆匆走进殿来,众长老见她回殿,忙让开一条道,月桂走到掌门静雪师太身前,躬身道:“月桂见过掌门师姐,飞雪带来的朋友已安顿下了。”
那掌门是一年长妇人,大约五十多岁,相貌十分威严,不怒而威,身上散发出掌门具有的那种洒脱豪爽之气,她叫静雪,她跟那月桂说:“师妹,你从那少年身上能看出什么端倪吗?”
“回掌门,那少年一身正气,并非那奸诈肖小之辈,而且他还是丐帮帮主,所以师妹我只得安顿好他,回来请示掌门师姐该如何定夺?”月桂一五一十地说。
“丐帮帮主?”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丐帮帮主是何等人物,这么不声不响进了峨眉派,是不是太非同寻常了,所以大殿之上一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了。
见大家这么议论,月桂心自是急,忙道:“不如把妙弋传到殿上来,直接问清楚更好,省得大家在这里无端议论。”
“不可不可。”静雪摇头说:“雪儿妙弋舟车劳顿,自让她休息吧,本座今日请各位来商讨的是未央师妹传回来的飞鸽传书一事,此事处理不好,势必祸及峨眉派,故尤为重要。”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绢帛,手一抖,摊开了它,那竟是一张飞鸽传书,上用蝇头小书写了几行工整的字,如下:“掌门师姐,丐帮大典被少年所扰,妙弋与其一同失踪,未央于洛阳遇险,被肖小之辈迫害身受重伤,朝廷受贼子挑拨不日将发兵攻打峨眉派,望师姐早作御敌打算,免遭灭顶大劫。”
静雪念罢,众长老一时大慌,又在殿上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其中一位当先发言:“掌门师姐,峨眉派数十年来一直安分守法,何故朝廷无端发兵攻打我派,未央师姐是开罪了朝中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