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初十,全世界最有权力的人,久经考验的****主义统治者,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暴君之一的朱元璋,永远地闭上了让无数人恐惧的眼睛,终年七十一岁。他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害人的一生,以四十岁为界,前半生是与外敌斗,灭陈友谅,杀张士诚,害小明王,北伐元朝;后半生是与内敌在斗,很多倒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假想敌。但是,他却有意改变门风,选择了一个仁慈厚道的皇孙作为接班人。
皇太孙允炆公布了朱元璋的遗诏:
“朕应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文武吏士,听朝廷节制,惟护卫官听王。诸王不得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
这个遗诏,一开始是对朱元璋的缅怀,说他是三十一年来为民操劳,从不懈怠,也知道天地万物有生就有死,让天下不必过于悲痛。然后是对朱允炆同学的肯定,为其继位制造合法性,丧事要俭办,臣民只需要哭临三日,而不是守孝三年,而且不妨碍正常的嫁娶。
问题出在遗诏的后面。“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这是不让他们来向遗体告别。朱元璋对于父子之情看得很重,也非常想见各位皇子最后一面。这真不太符合他的本意,也有些不近人情了。
“文武吏士,听朝廷节制,惟护卫官听王。”这不仅剥夺了藩王对地方的行政管理权,更要命的是,连军队指挥权都直接拿走了,诸王现在能调动的,不再是以万计的大明军队,而只剩下以百计的王府护卫。这也与朱元璋的一贯作风并不符合,朱元璋信任儿子远胜过地方官员,自己都要死了,不给孩子们多些优惠政策,却收他们的权,这无论从道义上,还是从逻辑上,都让人无法理解嘛。
每一个皇子都不由得不怀疑,这是一份被篡改后的遗诏,倒未必是朱允炆的本意,很可能是他手下那些急着立功献殷勤的大臣们搞出来的。但无论是谁给出的主意,不经朱允炆加盖大印就无法发出。
那也就是说,这个阴招是朱允炆默许的。
真是个不懂事的大侄子,让人心寒!
不过,让后宫三十八位妃子遵循元朝制订的习俗陪葬,杀死所有给朱元璋诊断的太医,这肯定应该不是天性仁慈的朱允炆自己的主意,是朱元璋希望这么做的。但是,一个问题就来了,既然圣旨已经做了修改,要限制藩王的权力,又何必这么羞羞答答,遮遮掩掩?
要么不作,要么做绝,想当****,就先别想着立牌坊。
如果先把藩王都召入京,然后在圣旨中,果断地加入命令,让对新皇构成危险的几个皇子殉葬,那样,这个世界应该多么清静啊。
当然这个名单里,肯定应该包括燕王朱棣和宁王朱权,两个掌握兵马最多的人。
显然,建文身边的智囊,没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但是,遗诏一出,不满情绪已经在诸王心中埋下了,朱允炆的威信,已经受到了相当程度的伤害。当然,作为皇子,叔叔们还不至于在老爸尸骨未寒之时,公然对抗帝国的接班人。不过,抱怨的种子已经埋下了。要知道,得罪几千万老百姓,可能也没有得罪一个叔叔后果严重,朱允炆却一次把二十几个叔叔全坑了。
据《明史》记载,朱元璋去世仅仅六天之后,已经22岁的朱允炆在就奉天殿正式登基,宣布改次年年号为建文。当天,举行了非常隆重的葬礼,把朱元璋葬入了早就修建好的孝陵。这个行为显然相当荒唐.
首先是急着下葬。一般大行皇帝的灵柩,怎么着也得停一半个月以上,这么着急,似乎很有杀人灭口、毁掉证据的嫌疑,让满朝文武和全国百姓留下话柄……
其次是急着登基,虽然有遗诏做保证,怎么也得搞个三推让的表演,表现出我实在不想当皇帝,都是大臣们逼的这种架势;这个过程重要吗?特别重要,这个过场要走吗?一定要走。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居然把老皇上下葬和新皇上登基两项重大活动放在一天,显得对大行皇帝很不尊重,你小子当个皇帝就这么着急吗?
朱允炆从小知书达礼,做事很识大体顾大局,很难想像他会这么做,因此我可以大胆地推测,这是后来的历史学家为了败朱允炆的人品,而故意这么写的。
当时建文已经娶亲,皇后也姓马,并且有了两个皇子。作为古代帝王,22岁其实并不年轻,已经不能用年幼无知来形容了。
如果不当皇帝,李煜可以是个伟大的婉约派词人,赵佶可以是个天才的山水派画家,朱由校可以是个出色的木匠,光绪可以是个了不起的钟表师。但作为皇帝,他们不但明显不合格,还因为能力缺陷,给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人民、自己的荣誉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当然,这些人坐上龙椅,并不是出于自己主动的选择,而是一种被动的继承。从事普通职业,可以正常退休,当是当皇帝,除非被赶下台,就得干一辈子。你就被绑在了命运的陀螺上,龙椅前的台阶,不是给你下的。从这点来讲,当皇帝也挺可怜。
闰五月的的北平,天气已经非常炎热,即使燕王府这样的深宅大院,也不能让人有丝毫凉爽的感觉。
朱棣一家人也经常在后院避暑。但这一天,一个突如其来的探报,却把王府上下浇个个透心凉。
当打开南京加急连夜赶送来的探报,朱棣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有当场昏倒——洪武皇帝闰五月初十归天了!
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尽管他知道这一天尽早会到来,但真的来到之时,他还是感到有些无法承受。
他已经整整四十岁了,过去三十一年来,整个帝国的大船,都是在朱元璋的把控下行驶,父亲的死,必然会给这个国家,给这个家族带来轩然大波,甚至是血雨腥风,他有这个清醒的洞察,也有了足够的防范措施。但是,对于无法预知的未来,他依然无法做到成竹在胸。
徐王后则是放声痛哭。三个儿子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和四个女儿也哭做一团。朱棣强忍住泪水,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必须马上行动。
尽管没有接到入京奔丧的圣旨,但朱棣不愿意等待了,父亲临终前,自己没有能够守在病榻前,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没能听到他的遗嘱,这让他更感到悲凉。
朱棣很多快做出了决定,自己带三个儿子——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领五百护卫,骑马日夜兼程赶赴南京,为父奔丧。道衍和徐王后负责在北平布置灵堂,立即开始悼念活动。
这一年,朱高炽二十岁,身材胖大但显得相当臃肿,外表和善但透着平庸;既谈上不英武,又没有风流倜傥的浪漫气质,如果没有个好爸爸,靠这两百多斤,泡个妞都困难。老二朱高煦年方十八,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眉宇间有一股收敛不住的杀气,不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但霸气过于外露,略显城府不足。老三朱高燧只有十二岁,但却已经脱离了少不更事的年龄,他身体瘦小,还没有进入青春期,但一双小眼睛,却似乎看透了世间的一切。
朱棣父子出了北平,换马日夜兼程,希望能早一点到达南京。生平第一次,他们感到了路好长,时间好快。每个人都非常着急。
当一行人眼看就到达淮安,正准备找船过淮河时,前面一支兵马拦住了前行的道路,这支队伍人数有数千,为首的人朱棣认识,正是锦衣卫校尉潘安——别吃惊,这名字可没专利。
潘安同学见到朱棣,连忙下马,说是要朱棣接旨。朱棣父子四人当然得下马跪倒。潘安拿出来的,正是早前公布的洪武遗诏,读完之后,要求朱棣他们立即返回北平,坚守自己的工作岗位,原地悼念大行皇帝。如果再继续前行,自己的兵马就要被迫还击了。
朱棣接过了圣旨,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地不满意。老爸的死,都够上他难过的了,自己的权力又被剥夺,很有些被人趁火打劫的味道。而且,以他对朱元璋的了解。他也不相信这是老爸的本意。他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小帅哥,那眼神简直就能杀了他。潘安自然紧张得不得了,自己不过是个小官,而对方是皇帝的四叔。伤不起啊。
不过恼火归恼火,朱棣还是相当有理智的,毕竟人家有圣旨,可以借先皇来发号施令,总不能背个搞旨不遵的罪名,那是白白吃亏。但是,父皇灵前总不能没有一个自己的人磕头吧,那这个皇子当得也太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