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调查,没有审判,擅自取人性命,他是谁的父母官!”洪武皇帝咆哮着,立召胡惟庸来见。
胡惟庸虽仍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但多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一见皇帝,立刻叩头请罪,表示要对受害者家属进行赔偿和慰问。皇帝大吼道,不准经济赔偿,要一命偿一命。不过,虽说是令其抵命,但皇帝并未指出由丞相本人亲自以命相抵。他担心胡惟庸不服,会狗急跳墙。所以,暂且放下。
春节前夕,毛骧正与蒋獻密谋,忽闻皇帝命他速速进宫。原来皇帝接到两份奏疏。
一个是中书省吏商暠上奏的。原来胡惟庸不信任他,把他踢去当秘书使,他气不过,便跟皇帝报告:惟庸过恶,有叛乱之心。另一个是御史中丞涂节上奏的。涂节本是“胡家党”中的冲锋大将,与胡惟庸素有所谋,“见事不成,始上变告”,他不仅揭露胡惟庸贪赃枉法的内幕,还爆出一个重大新闻:惟庸亲日,有汉奸之嫌。
对内,欺下犯上,对外,通敌卖国,此罪若坐实,势不容诛。朱元璋指示毛骧,马上去搜罗佐证。
毛骧已被锻炼成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务,安插罪名和罪证,十分简单。接到任务后,他取来地图,大笔一挥,把位于明王朝版图周边的国家,以及有接壤处的地区,都列为胡惟庸的勾连对象。至于证据,毛骧命人杜撰一些出来,大肆渲染一番。
至于人证,毛骧命人找出一些有前科的社会闲杂人员和狱中的死刑犯,许以重利,让他们指证胡惟庸通敌。几天后,毛骧手中已经攥足胡惟庸通敌卖国的证据,听候洪武皇帝的指示。
朱元璋看过文案中胡惟庸通蒙通日的证据后,只问毛骧一句话,证人、证言是否齐全?待毛骧给以肯定的答复后,他头也不抬地下旨给毛骧,胡惟庸犯有不赦重罪,即刻率重兵抓捕。
毛骧接过圣旨,很快就把胡惟庸的府邸围个密不透风。同时,胡惟庸子嗣姻亲的家中,也呼啦啦闯进去许多锦衣卫官校。仆从也全部羁押,待审讯后统一发落。家产全部查封,没入国库。几日后,“胡家党”也全部被抓捕到诏狱中。
审讯只是走个过场,毛骧的主要工作是用刑。锦衣卫们随便抓来几个曾经的刑部官员,给他们灌毒,看着人犯周身痉挛,目光恐怖,乱抓乱挠后,又强行把解药灌到人犯的嘴里。如此反复再三,人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不似人样。
洪武十三年,初春时节,薄雪轻飘,寒意凛冽,公开处决犯人的一天,悄然到来。南京城内万人空巷、摩肩接踵,心惊肉跳地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集市上。
第一个被处死的是丞相胡惟庸。不是痛快的斩首,而是车裂。锦衣卫校尉在收尸后,将胡惟庸的肢体放入灰蠡水之中,把他的人皮浸脱剥离,在里面塞满干草,做成稻草人,立于衙署,供人免费参观。接着,就是更加恐怖的第二幕。三万名人犯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被稀里哗啦像砍萝卜一样狂砍一通。
第一次,那些穿着飞鱼服、佩着绣春刀的锦衣卫成员,在旁观者心中留下永恒的、深刻的印象。旁观者中,有南京城的居民,有幸存大臣,还有皇帝本人。
然而杀戮并未停止,从胡惟庸开始,毛骧领导的一拨又一拨锦衣卫特务又狂杀十多年方才罢手。在这“十年****”中,毛骧又清剿出几万名“胡家党余孽”。
随着反屠杀的呼声和情绪越来越激烈,洪武皇帝朱元璋纠结起来。显然,他需要把刽子手推到世人面前,一杀谢罪、明志。可是,他又不能推出自己,于是,他一抬手,把毛骧献出去。
不过,对于毛骧之死,感受最复杂的,只有一个人,即脸上总是现着冤家一样表情的蒋瓛。他很悲伤,因为多年的亲密同事遭遇惨死;他很欣喜,因为他就是那个从一开始就被内定的锦衣卫指挥使接班人。
而蒋瓛最得意的功劳,莫比蓝玉一案,他此刻想起那审案时的过程,不禁还心有余傑。
赵孟章一行等匆匆赶回了锦衣卫官邸,一路上他在想着,自己收到的神秘纸条,让他非常诧异,谁人能够如此厉害,居然能够驯得了他的鸽子停下,而且那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追查的恩师毛骧之死,有人在纸条上问他,可否还在追查?如此隐秘的事情,他深感恐惧,仿佛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他告诉上官:“执明,我要去办点事情,半个时辰之后应该回到官邸。你们先回去。”上官和监兵因为有案子要查,所以,几个人分开而行走了。
赵孟章其实没有走,他绕弯之后,去了另外一个地方,锦衣卫每个人都有一个腰牌,象牙腰牌,他的牙牌上写的是同知。他走到一个隐匿的小门,拉起牙牌晃了一下,他进去了。
不到一会他出来了,看不出任何,手握绣春刀抱着胸前,一步一稳地回锦衣卫官邸。
他不知道,此刻,蓝玉正被用刑。上官执明和肖监兵被蒋瓛派出去办差了,孙陵光用里面裹着铁刺的鞭子,抽打着蓝玉,在他内心只记得一句话,当日锦衣卫比武,他和赵孟章之间,在他看来伯仲不分,但是蓝玉一句话,虽然也不是最主要的,可,赵孟章成了青龙使。孙陵光脸上满脸的微笑:“永昌侯,说吧,那万余把倭国的刀剑,你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同谋是谁?”
那蓝玉嘴角有血,看看在他心中一直不屑的蒋瓛和孙陵光,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莫说万余把,当年脚踏江山时候,没有刀剑,老子也要过关斩将!倒是,我看不上那倭国的刀剑,因为,看不上!哈哈哈,哈哈哈!”
蒋瓛被蓝玉那对死无所畏惧的气势,逼出来内心的一丝怯懦,他咬牙说:“你以为你是功臣就可以猖狂?你以为开国元勋就功不可没?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不杀你,让你认为最配杀你的人来?好吗?永昌侯?!你不是说过吗?整个锦衣卫,你最看得起的人,除了毛骧就是赵孟章吗?这样,你该没话了吧,啊,啊!我就看,当你的人皮被裹上谷草,穿上侯服,你还会那么猖狂吗?!啊,嗯~!?”
蓝玉一听:“剥皮揎草!”心里仿佛被杀了一刀,这,是皇上的意思!一定是,他知道,皇上不信自己,不是是否谋反,而是担心自己手中的百万兵权,“狡兔死,走狗烹!”一种被同生共死的兄弟出卖,背叛的血,在心里澎湃激荡开来,他蔑视地看着蒋瓛,“我蓝玉,你以为是死在你手里吗?我是为大明而死,大明!”
双目赤红,是他对自己的这一切的痛惜,对自己一生戎马拼杀,却落得如此极刑的下场的悲凉,泣血在每个字里。
一个锦衣卫侍卫进来报告说:“指挥使大人,同知大人已经回来了。”
蒋瓛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他对孙陵光说:“孙陵光!去,把赵孟章叫来!”
孙陵光有些诧异,但是悻悻地回到:“是,遵命!”
孙陵光找到赵孟章时候,他正好从鸽笼回来,孙陵光说:“孟章,指挥使大人有请。”
赵孟章心里闪过一丝不祥,但是他冷静地说:“好,这就走吧。”
他的缇骑一样明亮的飞鱼服和孙陵光的麒麟服,在幽暗的地牢通道里,借着点点的火把,金色一闪一闪地,金子,它总是和黑暗共处的。
孙陵光向前一步,拉开了厚重的九钉大铁门。赵孟章一步跨了进去,他看到了已经遍体鳞伤的永昌侯。蒋瓛坐在椅子上,侧身抬着一个紫砂壶,慢慢地喝着里面刚沏好的新茶,他装作才看见孟章的样子:“哦,孟章你来了啊。也好,今日处决你来吧。皇上手谕,‘剥皮揎草’”。这四个字,让赵孟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手心里开始冒汗。他知道,他只有一个选择,“遵从”,不去求证,因为,既然是皇上手谕,所以,蒋瓛才如此神闲气定。他放下绣春刀,抱拳低头,冷静地章答蒋瓛:“属下遵命!”
他又慢慢地走到被铁链拴住成一个大字的蓝玉身边,他的手里,是锦衣卫专门用来行此极刑的,“绣春柳叶刀”,用北极的极寒之处的玄铁矿而制,为的是,剥皮时候,极冷极薄的刀刃,一划而过,血不会影响行刑者的视线,刀长五寸,刀宽二指头,刀柄为了防止滑落,裹着的是鲨鱼皮。
赵孟章有个习惯,每次由他处决的人犯,无论是谁,他都会先到那人面前,恭敬地行礼以做一种刽子手和死者最后的诀别,有的人,他不认识,有的人,他认识。
蓝玉一看是赵孟章,他不奢望自己还能活命,已经是背靠阎王殿的他,想表达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而已,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孟章,你看,你看,我就是忠诚的下场,你还记得你的恩师毛骧吗?”他再次提起了赵孟章的恩师,赵孟章第一次觉得,有下不去手的点点动摇,孙陵光在边上看出来孟章的点点犹豫,微冷地笑笑说:“孟章,要不要我来?”赵孟章直直地看着蓝玉的眼睛,冷冷地告诉孙陵光:“不用。”蒋瓛一看此景,故作关心地说道:“孟章,你行吗?不行就其他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