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惊慌失色,正欲开口,就听右相狠声骂道:“秦观,我早已安排好,龙祁钰只要一入龙城,就会被除掉!”
说到最后,他大笑出声。
满殿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眼畏惧的垂首沉默。
秦观眸光一滞,旋即,侧首看向外面,雨势越来越大了……
此时,龙城城门口
望着眼前敞开的两扇大门,龙祁钰和沈容和同时皱了眉头。
他们这几日马不停蹄赶回龙城,就算今夜下起了大雨,也是未曾停歇,一路往回赶,可此时,站在大敞的朱红色大门前,众人不禁停住了脚步。
平日里把守严防的德乾门城门口,竟是一个人也看不见!
放眼望去,城中一片死寂的沉默,唯有街道两边点亮的灯笼洒下朦胧的光,整个城里仿佛一座死城!
沈容和与龙祁钰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同样的担忧。
就因为太过安静,所以才会显得更诡异!
看一眼毫不客气大敞的城门,龙祁钰没有急着进城,反而是调转了马头,对着身后的人。
后面枪戟林立,身穿盔甲的士兵战列成排,刀剑早已出鞘,随时都准备伺机动手。
眼前有些模糊,龙祁钰抹去眼前的雨水,对着面前所有的士兵,扬声道:“此次随我入龙城,很有可能是有去无回,你们可害怕了?”
“嗒——”
所有士兵整军以待,脸上无一丝惧怕,齐声高喊:
“誓死追随殿下!”
……
气势恢弘,喊声直冲云霄。
见此情形,龙祁钰对着一直注视着他的沈容和傲然一笑,眼前分明是瓢泼大雨,沈容和却恍惚看见皓日当空,不可一世!
沈容和下意识地勾了勾唇,眼睛里却蓄满了雨水,让她有些看不清前面的人。
龙祁钰一扬缰绳,马儿调转过方向,龙祁钰看着里面空荡荡的道路,猛地重重挥下马鞭,身下的马立即撒开蹄子往城中疾驰而去——
见状,沈容和立即跟上,走在最前面的骑兵队也同时朝城中跑去,浩浩荡荡。
城中安静得近乎诡异,龙祁钰和沈容和并肩走在前面,目不斜视。
待到他们进入城里,原本安静得看不见半个人影的城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旋即,四周地动山摇,万马奔腾,前方突然出现许多手持长矛的士兵,施施然挡在龙祁钰等人的前面。
沈容和擦拭去眼前的雨水,定睛看去,最前面领兵的人就是之前在沧州时,跟在宁珂身边那名副将赵越。此时,他满脸邪佞地从众多士兵中央走到最前面,手中的剑闪烁着森然寒光,狞笑着指着龙祁钰等人,“龙祁钰,如今城中到处都是左相和右相的人,你一进龙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声音阴冷而尖锐,听得人头皮发麻。
身后的副军忍不住上前,不无担忧地唤道:“殿下……”
他的话一出口,就在龙祁钰的注视下悄然噤声。
眸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龙祁钰抬起眼帘,直视着前方的赵越,漠然道:“哦?”
刻意拉长的语调令赵越禁不住皱了皱眉。
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不过短短一瞬,他就将这种心思归咎为即将拿下龙祁钰的忐忑中,继而不怀好意地笑道:“如今你手中不过几千兵马,军队还未赶到龙城,而我带来的三千御林军个个不凡,足以将你这个叛党拿下!”
说到最后,他大笑一声,仰首对着身后的众多士兵喊道:“相爷说了,遇到龙祁钰一律杀无赦!兄弟们,今夜谁若是取下龙祁钰的项上人头,相爷必定大大有赏!”
“哦!哦!”
众多士兵齐齐倒喝,看龙祁钰他们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蔑然。
沈容和唇角勾起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轻轻摇摇头。
对于这些人的倒喝声,龙祁钰也不在意,等到他们所有人的声音渐渐静下来时,方才启唇道:“赵副将,你就这么肯定我的五千兵马会输给你的三千人?”
赵越不屑地哼了声,“龙祁钰,你可别忘了,你的五千兵马即便是人多,可你们经过连夜赶路,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又下着大雨……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认为你还有赢过我的可能吗!”
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轻蔑地斜睨着龙祁钰等人。
沈容和挑眉看一眼他,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的笑容落在对面的赵越眼中,只觉得霎时碍眼,拧眉喊道:“沈容和,你笑什么?”
沈容和嘴角的笑意加深,淡然道:“没什么。”
“你——”赵越禁不住气结。
眼底掠过一抹阴鸷,赵越正欲扬手下命令让身后的士兵准备,就听到龙祁钰嗤笑一声,傲然直视着他。
在他的注视下,赵越心中越发不安,还未等他琢磨清楚那淡淡的不安来自何处,就见龙祁钰轻声说了句,“出来吧!”
“你……”赵越不解地盯着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奴才领命!”
语落的同时,刀剑出鞘的声音倏地传来。
龙祁钰抬起手,在半空中轻轻拍了拍手,三击掌后,数不清的士兵突然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鬼魅一般迅速。放眼望去,城楼上,城墙下,甚至连他们的四周,都是一字排开的弓箭手!
这一骤变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赵越更是死死瞪圆双眼,见鬼一般死盯着四周突然冒出来的士兵。
左相的情报不会有错才对,他们早已收到来信,说龙祁钰他们带着五千兵马率先进入龙城……
对于惶惶失色的赵越,龙祁钰嘴角扯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朗声道:“赵副将,此刻你说……是你的人多,还是我的人多?”
赵越脸色剧变。
不消片刻,无数的士兵齐齐包围住赵越等人,其中领头的可不就是传闻中还在赶往龙城的将军刘天。
打马上前,刘天赶到龙祁钰身边,对着他恭敬地颔首道:“殿下,属下已经准备完毕。”
龙祁钰缓慢的点点头。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和其他人先行赶往宫中。”
“属下明白。”
没有再看气得浑身颤抖,面无人色的赵越,龙祁钰一手提着缰绳,正欲打马往城中走,一个士兵突然窜出列队,对着龙祁钰挥刀砍来——
“啊——”
不消片刻,那个士兵就被龙祁钰身边的刘天一刀毙命,鲜红的血顺着刀尖滴下,在地上与雨水晕开层层绯红。
见此情形,原本一直畏惧着不敢上前的士兵们狰狞着脸上前,大喊道:“我们跟他们拼了!”
穷途末路,反倒是越发肆无忌惮。赵越一双眼睛充血,满眼通红地抽出随手的刀,不管不顾的朝着龙祁钰袭来……
“殿下!”
刘天正与几名士兵陷入缠斗,转头却看见赵越连同几名士兵一起挥刀朝龙祁钰迎面砍下——
“嘶——”
龙祁钰一个躲闪不及,身下的马匹被几人砍中,马儿嘶吼一声,踉跄着脚步,眼看就要倒下……
“龙祁钰!”就在龙祁钰控制不住要被马摔下时,沈容和低下身子避开几名士兵,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他身边,冲着他伸出手,龙祁钰就着她的手落在她的马背后,与她共乘,及时避开了几人的刀。
一招扑了个空,赵越等人已是杀红了眼,全然顾不得其他,转头就向沈容和这边杀来。
双手紧紧扣住沈容和的腰,龙祁钰带着她整个人往后仰下,避开几名士兵的纠缠,继而,他一脚踹开身边一名士兵,扬手夺来他的剑,一刀朝那边扔过去,几名士兵的脖子上皆被刀身抹过,齐齐倒地!
此时刘天已解决掉身边的麻烦,转而来到龙祁钰这边,很快就制住了发疯般要杀了龙祁钰的赵越,刀尖直直抵住他的脖子,“你若再动一下,大爷我立马让你去轮回!”
赵越的人本就没有龙祁钰所带来的兵马多,此刻又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很快就被龙祁钰大军压制下来,全然无反抗之力。
龙祁钰毫无悬念的胜出!
谁料,一个被压制住的小兵趁所有人不备,抬手就袭向沈容和——
这一变故来得来突然,沈容和甚至完全来不及躲闪,眼看那刀就要挥刀砍下,身后的龙祁钰倏地拥紧她,随手抽出一柄身边侍卫的刀,刀尖直直插进那名小兵的胸膛!
一手护住怀中的沈容和,龙祁钰傲然环视四周,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冰冷,刺穿那名小兵胸膛的刀“唰”地抽出,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尖滴落,溅落在沈容和的白衣上,她全然顾不得,只听到龙祁钰阴鸷的声音一字一句落入她的耳中。
“刘将军,将他们全部就地处决!”
语落,他手起刀落,一刀挥下,挡在他前面的一名士兵的脑袋随之滚落在地,浓浓的血腥味四处弥漫开来。
所有人同时退后一步,看龙祁钰的眼神畏惧而惶恐。离他最近的赵越更是双目暴突,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天看一眼在场已被制住的赵越等人,蠕动着唇,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这……似乎不大好吧?”
背对着龙祁钰,沈容和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是听他的声音娓娓传来。“不这样,不足以震军心!”
刘天一阵迟疑,终是应下,“属下遵命。”
龙祁钰没有再看他,一手护住怀中的沈容和,一手就这样握住那柄沾满了鲜血的刀,狠狠一扯缰绳,“驾——”
身后随之有马蹄声跟上,除了一些贴身保护龙祁钰的士兵,其余人都留在了原地。
“啊——”
身后突兀的传来一声惨叫,凄厉尖锐。
沈容和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龙祁钰揽在她腰间的手蓦地一紧,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不要回头。”
沈容和身体一僵。
身后的哀号声不绝于耳,四处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沈容和差点禁不住一阵作呕。
“龙祁钰,你这样残忍,他日必定也是不得好死……”赵越的怒骂声从背后传来,沈容和蹙了蹙眉,略略侧首瞥向身后的龙祁钰。
他漠然注视着前方,头也不回,脚下的马渐渐加快了速度。
背后,赵越的声音越来越远,和着铺天盖地的惨叫哀号,直教人听得禁不住背后一阵阵寒意。
轰隆——
几声惊雷声过后,滂沱大雨哗哗落下,洗刷着满地的鲜血。
沈容和被龙祁钰紧紧护在怀中,雨水不断落在身上,湿透了她的衣服,身体上她却感觉不到半分凉意,唯有心底,寒入骨髓。
短短一个时辰内,赵越所带去的三千兵马尽数被龙祁钰斩首于城门口。消息传入宫中时,原本还不依不饶的左右二相同时惨白了一张脸,呆滞在原地。
龙祁钰神情淡漠的踏入锦华宫时,除了淡然站在龙榻边的秦观,其余朝臣皆是满脸惧色,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谁也不敢轻易出声。
右相自从赵越等人被处决的消息传来时就已经陷入呆滞,左相却突然像疯了一般几步奔上前,欲扑向龙祁钰,只是,他还未靠近,就被龙祁钰身后的几名士兵用刀抵住了脖颈。
“大胆,竟敢对世子不敬!”
左相死命挣扎,冲着龙祁钰厉声吼道:“龙祁钰,你大逆不道!竟然带着兵马入龙城,难道是要逼宫不成?”
他的声音落下,其余人的脑袋更是垂得更低。
秦观的视线在龙祁钰身上打了个转,最后定格在他身后的沈容和身上。
她一言不发看着这一切,瞳眸中是宛若墨玉的黑,令人辨别不清她的真实情绪。
秦观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眸。
几步走上前,正好挡住了秦观的视线,龙祁钰的视线落在一直疯狂挣扎,吼着不服输的左相身上,漠然道:“左相大人,你谋害皇上的事情,可是在场的大人们都看见了的事,你说咱们到底是谁大逆不道?”
一席话说得左相的脸色越发难看,冲他怒吼道:“龙祁钰,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当朝左相,你若敢对我怎样,定会教天下人不服!”
龙祁钰似乎笑了笑,却是没有出声。
倒是那边的秦观突然上前,扬了扬手中的圣旨,道:“此乃皇上亲手写下的圣旨,圣旨中声明,将由前朝太子之子龙祁钰继承帝位。”顿了顿,秦观意味深长的笑笑,“左相大人,如今皇上驾崩,前朝太子之子便是新帝,如何动不得你?”
他的话音落下,视线转而定格在龙祁钰面上,慢慢展开手中的圣旨,念道:“龙祁钰接旨。”
下一瞬,不止龙祁钰,所有在场的人同时跪下。
秦观站在一众朝臣中央,缓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朝太子之子祁钰,自幼聪慧,仁德兼备,甚得民心,今朕特此诏告天下,此后将由祁钰继承大统,众爱卿自当辅佐左右,不得起逆反之心,若有违者——斩、立、决!”
最后三个字落下,在场的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龙祁钰颔首伸出双手,扬声道:“臣领旨。”
至此,大势已定。
龙祁钰一撩衣摆,缓缓起身,手持圣旨面对众人。
方才宣读圣旨的秦观与秦太傅最先跪下,对着龙祁钰拜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的声音刚落下,其中一些人也慢慢回过神来,跟着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齐齐拜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声比一声大,响声直冲云霄。
沈容和在一众人中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站在最中央的龙祁钰,他一手握着圣旨,另一只手上还握着那柄在城门口带来的刀,刀尖上不时有一滴鲜红的血液缓慢的滴落在铺着毛绒地毯的地上,很快就晕开不见了。
沈容和愣愣地看着他,心头突然生出一股无限的惆怅。
此后,他便是新帝,是君王。
而她,便是臣。
君臣君臣,君臣有别。
外面,大雨滂沱。
元和十年,十月,当今皇上明景帝因患上不治之症驾崩,皇后闻得消息后悲伤过度,亦追随皇上而去。同时,当朝禁卫营统领秦观拿出皇上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告知天下,前朝太子之子祁钰继承帝位。整个龙城一夜间挂满了缟素白旗,皇上与皇后合葬于皇陵。
同时,左右二相把持朝政多年,此时更趁乱企图谋夺皇位,被赶来的龙祁钰及时处决,并将左右二相一干党羽打入天牢。
十月下旬,原前朝太子裴明润之子祁钰众望所归,登基为帝,改国号元德。是谓……
——明启帝。
明启帝登基后,朝中废除左右二相,复丞相一位。原本一直拥护明启帝,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查明明润太子冤情的沈家公子,沈容和被封为当朝丞相,禁卫营统领秦观则身居原职。
与此同时,,得知护城使魏商猝死沧州的消息后,如今的礼部尚书魏大人悲从中来,当月便奏请皇上,请求辞官归故里。帝哀叹,允之。
至于龙城德乾门之变,则被淹没进无尽的历史长河中,无人得知那一夜德乾门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坊间不时流传着那夜的惨剧。野史称之为——德乾门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