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
来不及想其他,沈容和低吼一声。“快放箭!”
同时,城楼下那名一直在宁珂身边的男子尖声喊道:“给我放箭!”
只听“唰”地一声巨响,原本静止不动的士兵纷纷上前,手持盾牌挡在弓箭手前面,相应的,所有弓箭手几层排开,同时朝着城楼上放开了弓弦!
“给我杀了这些混蛋!”不断用剑劈开射过来的羽箭,刘天恶声恶气吼道。
“哗哗——”
城楼上,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们亦是不甘示弱不断放箭,局势一时间陷入混战。
龙祁钰被数名士兵包围住,站在城楼里面遥遥望着这一场战争,脸上不露分毫情绪。
沈容和站在角落里,皱眉看着两方人马近乎玩闹般的互相残杀,眸光最后落在下面一直不曾出声的宁珂身上。
他沉默着用剑挡开射下去的羽箭,并未出声,倒是他旁边的那名长相透着几分猥琐的男子狞笑道:“相爷一直说你们有多难对付,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沈容和几乎是立即回过头去看龙祁钰。
多名士兵坚守在他前头,他淡然靠在墙边,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掀动一下。
宁珂与龙祁钰都不是初入沙场的稚嫩小兵,不可能不明白不可随意开战的道理,但是对于那名男子轻率的指挥他却什么都没说,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故意的!
再看城楼之上,甚至连琅华都上了城楼,龙祁钰更是一副淡然若水的模样,显然未将这场战放在心上。
呵!
在心底冷笑一声,沈容和垂眸看着空中不断飞舞的羽箭,目光冰冷。
他派她前来指挥,恐怕不过是让她亲眼看见这些,为了想要旁敲侧击的给她一点教训罢了!
他到底是不肯原谅她!
一阵剧痛骤然袭来,沈容和心口处狠狠一窒。
视线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强烈的晕眩感传来,沈容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眼前有一瞬间陷入黑暗,沈容和忙扶住城墙,用力闭了闭眼,企图将那股莫名的不适甩开。
“你,怎么了?”
耳畔有道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
沈容和一惊,抬头愣愣地看着不知何时出来的龙祁钰。
他的旁边,是一身娇俏红衣的琅华郡主。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俊逸的容颜和那如画的眉目皆是完美得可以入画,天造地设!
只一眼,沈容和就收回了视线,摇头说道:“我没事。”
那疼痛只有短短一瞬就消失不见,沈容和一时也未放在心上。
“没事就好。”斜睨着她,龙祁钰淡淡的吐了口气。
“殿下!”
“小心——”
背后陡然传来一阵呼喊,震得人耳朵发疼。
沈容和猛地回头,发现城楼下一名小兵手中的弓箭刚刚离弦,“嗖”地划破长空,几只羽箭直直朝龙祁钰飞来——
事情太过突然,甚至连龙祁钰身边负责保护他的士兵们都愣住了。
“小心!”眼看箭就要射中龙祁钰,沈容和突然一个大步上前,狠狠推开了龙祁钰,毫不犹豫迎向那支羽箭!
“你——”
龙祁钰毫无预料,被她突然用力推出去,脚下一个趔趄,连连倒退两步。
“祁钰!”琅华惊呼道,没有犹豫伸出手欲抓住他。
眼见沈容和危在旦夕,龙祁钰一手撑在城墙上,一手攥住沈容和的手腕,径自将他往自己怀中带。
身后,琅华呆滞地看着被龙祁钰扯到后面的沈容和,伸出的手僵滞在空气中,一动不动。
此时众人忙着御敌,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异动。
龙祁钰一手扯过沈容和,劈头盖脸就骂道:“你不要命了吗?!”
“我没事。”沈容和表情冷静,全然没有被黑着一张脸的龙祁钰震慑到。
“你……”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琅华僵在半空中的手轻轻颤抖了下,最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缩回手。
“唰——”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手持盾牌的小兵防备不及,只得赶紧侧身避开,羽箭穿透过凝滞的空气,直直射向城楼里面。
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支羽箭朝后面飞去,沈容和似有所察觉,正要回头,琅华突地捂住耳朵惊叫一声:“啊!”
沈容和转头望向她这边,动作一滞……
“你!”龙祁钰正要说什么,抬眼就看见羽箭射中沈容和,所有的声音顿时梗塞在喉头。
尽管他已经上前用力带开沈容和的身体,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只听得一声低低的皮肉撕裂开的声音,那支羽箭大半截没入沈容和的左肩!
“唔~”沈容和吃痛地闷哼一声,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动作迟缓地低下头看着插在自己左箭下的箭……
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甚至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沈容和胸前多了一支羽箭,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衫……
“沈容和!”
“公子!”
喉头一阵腥甜涌上,沈容和努力想要压抑住,一股的强烈的晕眩感随之袭来,她的眼前一黑……
在沈容和即将瘫软着倒在地上时,龙祁钰猛然伸出手,用力捞起她的腰。
“找大夫!快去找大夫!”冲身边人厉声吼道,龙祁钰顾不得此时所有人都在看着,俯身打横抱起沈容和,大步走下阶梯。
琅华呆了呆,旋即提起裙摆跟上去。“祁钰!”
昏迷前,沈容和最后看见的是龙祁钰紧蹙的眉头,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
曾经她毫不犹豫选择伤了他,如今就换她来尝这苦痛。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当龙祁钰抱着沈容和回到府衙里,她胸前的衣服已经全部染成了红色,伤口处不断有鲜血汩汩涌出,她的脸色惨淡得看不出一丝血色,整个人虚弱到了极致。
“大夫!大夫在哪里?”边抱着沈容和进内堂,龙祁钰边朝身边的人吼道,“还不快将大夫带来!”
若仔细去听,定会发现他的声音竟隐隐带着颤音。
几名大夫急急忙忙赶来,不敢有片刻耽误,见着龙祁钰就要下跪行礼:“殿下……”
龙祁钰哑声喊道:“快救人!”边说边将沈容和放在内堂的床上。
大夫们忙跟上去,齐齐围拢在床边。
放在沈容和肩头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龙祁钰嘶哑着嗓音对着太医喊道:“用最好的药救他!一定要救他!”
几名大夫唯唯诺诺的应声,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上前为沈容和诊治。
“殿下,请帮忙解开他的衣服。”
沈容和的肩头和胸口早已被鲜血染红,身上的白衣几乎被染成了血衣,触目惊心!
龙祁钰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下心头的强烈不安,伸手解开她的衣袍……
宽大的衣袍被褪下,龙祁钰的手正要去脱她的里衣,目光恰好落在她宽松的衣领口,眸光骤然滞住。
“殿下?”
见龙祁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身后欲上前为沈容和医治的大夫不由得开口出声提醒他,“再不医治,沈公子可就危险了。”
他的话音未遁,就见龙祁钰猛地拉开床上的薄被盖住沈容和的身体,对着身后越来越多的人厉声喝道:“大夫留在这里,其余人全部都滚出去!”
这一举动不止让大夫们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更让候在房中的婢子侍从们呆了呆,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迟迟没有人动作,龙祁钰眼中满是阴霾,声音森冷若寒冰:“还不出去?!”
“可是殿下……”
有人欲说些什么,就被龙祁钰毫无温度的眸光吓得瑟瑟发抖,慌忙退了出去。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房门口,琅华看一眼躺在床上的沈容和,目光自龙祁钰面上滑过。
张嘴欲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琅华转身出去,离去时还不忘关上房门。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龙祁钰的眸光缓缓自几位大夫身上扫过,眼神阴郁得吓人:“接下来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若是敢透露一丝一毫,我就将你们千刀万剐!”
他的声音让几位阅历颇深的大夫同时打了个冷颤。
不寒而栗!
没有再出声,龙祁钰侧身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将沈容和身上的里衣褪至胸口上方,只露出左肩中箭的地方,下面皆用薄被盖住,这才起身给几位大夫让出位置。
负责诊治的大夫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人,吓得连连后退两步,“啊?这……”
接下来的话,在龙祁钰阴鸷的眸光下陡然止住。
“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龙祁钰一字一顿吐出这句话。
吓得手重重抖了抖,大夫颤巍巍上前,继续为沈容和治疗箭伤。
那支羽箭深深没入沈容和的肩头,只差一点就贯穿下去,开始拔箭的时候鲜血喷涌而出,看得几名大夫都只觉触目惊心。
“唔……”还未来得及彻底拔除那支羽箭,原本昏死过去的沈容和突然开始挣扎,嘴里无意识地溢出几声呻吟。
“好痛……”
龙祁钰忙上前稳住她的身体,看着她冷汗涔涔的额头,拧眉道:“有没有法子让她不这么痛?”
大夫摇摇头,慎重地说:“殿下,你稳住她,免得她待会儿胡乱挣扎拉扯到伤口,到时候只怕会更严重。”
龙祁钰无声点点头。
大夫犹豫片刻,见沈容和不再像方才那样乱动,这才上前继续拔箭。
陷入昏迷的沈容和几乎是下意识地死死咬住下唇,龙祁钰一手揽住她的肩,让她斜靠在自己的怀中,唇凑到她的唇边,低声道:“你若是痛就咬我,不要伤了自己……”
大夫错愕地看一眼龙祁钰,他低头凝着怀中的人,头也未抬。
昏迷中的沈容和竟似真的听到了他的话,张口就咬住他的手臂……
龙祁钰紧抿着唇,强压下吃痛的呻吟溢出唇齿间。
“殿下!”看着龙祁钰因疼痛紧皱的眉头,大夫不无担忧,“还是拿锦帕塞住她的嘴吧,这样你会……”
龙祁钰恍若未闻,催促道:“快点动手拔除箭头。”
“是!”
几名大夫足足治了几个时辰,最后才完全止住沈容和伤口的血,龙祁钰一再确认她不会有事后,才松了口气。
“你们先下去吧。”
“是。”
几名大夫躬身退下,房中只剩下龙祁钰和沈容和两人。
目光落在床上人的脸上,龙祁钰眼中惊疑、迷惑、震惊,以及近乎矛盾的喜悦等情绪,一一流转而过,复杂难辨。
大龙朝男子长相相对偏阴柔,所以,即便沈容和自幼比一般男子长相清隽,也从未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三年前在庙会的花灯夜上,他也曾对沈容和起过一些疑心,可那怀疑在沈容和亲手要解开衣衫时便消褪去了,从此再不敢妄想。
如今想来,当时的沈容和不过是故意做出这些行为,引起他的疑心,让他心乱得完全忘记了所有防备,她根本就是吃定他绝不舍得真的伤她!
嘴角溢出一丝艰涩的弧度,龙祁钰无声苦笑。
就着床榻边缘坐下,凝着那张如画的面容,龙祁钰满心复杂。
忽然间得知这个震撼的消息,让他几乎有些招架不住。
看着她额头不断沁出的冷汗,龙祁钰就着衣袖为她擦拭,动作小心翼翼,轻柔得仿佛怕稍微用力,就会伤到她。
眸光定定地盯着床上的人,龙祁钰动了动唇,“沈容和,你到底还隐瞒了我什么。”
声音恍若呓语。
沈容和昏迷了整整三天,龙祁钰也在房中守了她整整三天。
头顶是一棵开得正艳的海棠花,白色的花瓣不断落下,喜儿坐在台阶上,伸出手去接住花瓣,眼看那些花瓣很快被风卷走。又伸出手去接住花瓣,再看着它们被带走……
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张娇俏的小脸,喜儿连连咋舌,喃喃道:“真是疯了,怎么突然想起那个娘娘腔了。”
回头看一眼依旧紧闭的房门,喜儿大大叹了口气。
“世子啊,娘娘腔长得再美,他也是个娘娘腔,可不是真正的女人,你不要糊涂了啊……”
话音还未落下,面前忽然多了双绣着精致玉兰花纹的绣鞋,喜儿顺着那双鞋看上去,入目即是琅华精致的眉眼,此时脸上带着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好看。
想来应该是听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了,喜儿暗中抽了口凉气,从地上一跃而起:“郡主。”
琅华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眼睛死死盯着那扇不曾打开的房门。
“郡主?”喜儿小心翼翼试探道。
琅华依旧恍若未闻。
最后,琅华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自顾自离去了,全然没有注意喜儿呆滞的目光。
看着琅华匆匆离去,喜儿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这莫非就是……”
“吃醋吧。”
身边突然有脆生生的声音接应道。
喜儿吓了一跳,惊愣着指着身边的香儿。“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香儿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眨巴着眼睛应道:“我一开始就在啊。喂,你到底在想谁想得这么入神,都没发现我在?”
喜儿脸上一阵不自在。
哼!他才不会承认,自己那会儿想到了某个惹人烦的……娘、娘、腔!
眼珠转了转,喜儿不解地问道:“沈公子是男人,郡主为什么吃醋?”
香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郡主为什么吃醋……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两人絮絮叨叨在门外侃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房中的沈容和已经醒了。
一睁开眼睛,沈容和就看到龙祁钰的脸,不禁愣了愣。
龙祁钰偏头倚着床柱睡着了,清俊的面容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不知是不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连睡着了都不展开……
看着他紧蹙的眉,沈容和忽然有种,想要伸手替他抚平眉间褶皱的冲动。
直到触及龙祁钰突然睁开的眼睛,沈容和这才发现,刚才那么想的同时,她也就真的这么做了!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默然无语。
房中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