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这世界太多的不如意,太多的无法实现,以及如果曾经。
小兮。
请原谅我的这句“再见”。
在生病的这段期间我想了曾经许多没有想过的问题,有的明白了,有的释然了,但有的却永远要成为我心中越不过的疤。十六年前,那时我还年轻,我还漂亮,我拥有无限种可能的未来,但我遇见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男人,他就是你的爸爸。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短暂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但在我刚怀上你的时候他就永远离开了我。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跟你讲过关于你爸爸的事情,甚至连名字都未曾告诉你。人是贪婪的,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希望能够得到哪怕一丁点的就好,可是真得到那么一丁点的时候就想要的更多了。就像我来到这座城市,只是曾经你爸爸说过南方的雨很美,他曾在南方的土地上成长,我原本想去他的家乡,可是我知道一旦我去了我会发疯的,我会做出很多超乎理智的事情,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不是任何美梦都能成真,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隐忍,然后在隐忍中找出欢乐来。以前我不懂,以为酒精可以让我脱离痛苦,但事实上我却掉进了另一个苦难里,我没有给你足够的母爱,今生也已来不及。
我知道你为了我的病受了很多委屈,你去酒吧驻唱的事我也知道,我看了我们存折里的余额,那早已是一张废纸。我知道我的手术费用是怎样一笔数字,我不能够再拖累你,就请让妈妈再自私一回吧,我想用剩余的力气再去最后一个地方,到得了也好到不了也罢,那是我最后的心愿。所以也请不要来找我,让上天来安排这一切。
小兮,妈妈爱你,是真的爱你,我从没有后悔曾经的选择。只是如果生命能够重来我定会好好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时光,但一切都太晚了,你要坚强,好好读书,妈妈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记住,你永远不会孤单,妈妈一直都在。
11月27日。
妈妈留。
看完这封信后没多久我就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说在火车站发现一个晕倒的中年妇女,看过她的身份证后就立刻联系我,而她现在正在医院进行急救。
虽然已经无数次地在医院的走廊里停留过,但这一次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望着急救室门上亮着的红灯,心里期望它永远不要熄灭。因为我不知道医生出来要告诉我什么,我宁可停留在这一刻,起码这一个妈妈还存在在这世界,我们只是一墙之隔,我不会觉得自己将会孤零零地面对一切。
林箬闻讯赶来,他看见我后在我身边坐下,用他温暖的大手握住我的手说:“一定会没事的。”然后伸手在自己穿着的白大褂包包里掏出一包巧克力豆放在我手中,“这是刚才我治疗的一个小男孩给我的,他说这是幸运之豆。”
“如果妈妈也离开了我那么我就是孤儿了,在这世上将没有和我有任何维系的人,再也没有一个血浓于水的亲人了?”我的手紧紧地抓着那包巧克力,里面坚硬的豆子在我手里咯得生疼。
我终于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林箬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急救室门前的灯熄了下去,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我们后取下口罩。我跑到他的面前急切地问:“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医生不无惋惜的说,“她肝脏大出血,送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整个世界仿佛在我的面前瞬间崩塌,我好像只身一人站在一幢摇摇晃晃的高塔上,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呼啸而过的寒冷的风。林箬的声音飘向很远之外,我的脑袋闹哄哄的,就像生锈机器转动时发出的声响。脑袋疼得就像要立马炸开似的,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办完妈妈的葬礼后,我开始长时间地待在家里,不去上学,不去TONE,甚至不再出门。茉茉几乎每天都来看我,她抱着我哭,求我开口和她说说话,但我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我只能麻木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流不出一点泪来。感情的出口好像在妈妈化作骨灰的那刻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所有的一切都卡在心里,发不出任何声响。
“格兮,不要这样好不好,还有我陪着你啊。你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茉茉打开她带来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保温盒,“这是我叫妈妈熬的粥,看在我的面子上吃点好吗?”
茉茉打开盒盖,拿出勺子小心地舀起喂到我的嘴边:“张开嘴,格兮。”
我看着她红红的眼睛,粥的热度通过勺子传到我的嘴边,我愣了愣张开嘴把它吃下。
茉茉立刻绽放出一个笑容,接着喂我吃粥。
晚上我打开阳台的窗子坐在上面,从这个位置我可以看到马路对面以前妈妈开的那家蛋糕店,但现在它成了一家理发店。我反反复复地听着那首《牵手》,我不知道她喜欢这首歌的具体原因,但一定也和父亲有关。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你们在看我吗?”我抬头看向天空,那里什么也没有,突然觉得自己太过矫情,于是从窗台上跳下,关上窗户。
“咚咚咚……”我知道这个时候来敲门的一定是夏叶,我打开门看见她穿着红色的厚外套站在门外。
“好冷啊。”她说着自顾自地走了进来,一下子坐在沙发上。“吃饭了吗?”
我摇摇头说:“家里没有吃的。”
“我就知道,幸好我有准备。”说着夏叶从她裹着的外套里拿出两包泡面来,“有热水吗?”
看到我摇头后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跑到厨房烧水去了。十分钟后她端着一个大碗出来。
“快来吃吧。”说完她拿起自己的那双筷子吃了起来。
“你也没吃饭吗?”我过去拿起筷子把碗拖向我,“不是煮给我吃的吗,你怎么也在吃?”
她吸溜进嘴边的面条,砸吧着嘴说:“我也饿了一天了啊,中午就在摄影棚里吃了碗盒饭,能有多经饿啊。”她说得理所当然,又埋下头继续吃。
不知怎么地看着她吃面的样子我觉得肚子突然好饿,我把那一整碗面硬拖到自己面前,用左手环住它:“我中午还就只吃了点儿粥,别跟我抢。”说完“呼啦啦”吃起来。
夏叶笑而不语,放下筷子,仰躺在沙发上,点燃根烟抽起来。
吃完面我挨着夏叶躺下,用手捅了捅她说:“洗碗。”
夏叶起身按灭了烟头,端着碗走进了厨房。我也起身跟着她进了厨房,她背对着我正在洗槽洗碗。
“跟着我干嘛?”她甩甩手上的水,看见一个干毛巾就在上面擦了擦手。
“谢谢。”
“嗯?”她挑了挑眉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
“今晚陪我睡好吗?”
她盯着我看了会儿,好像想钻到我心里看看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似的,但末了她只点点头:“没问题。陪吃,陪睡,陪聊,全免费。”
我和夏叶睡在妈妈的大床上,黑暗中我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我感觉到她翻了个身面向我:“明天跟我一起去学校吧。”
她的语气不容我有反驳的余地,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继续说道:“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把他灭了。”
温热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滑下来,我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闻着她发上好闻的味道,轻轻抽噎了起来。这是妈妈死后我第一次哭,我以为这一生我都不会再哭了,可是现在身旁的这个女孩她说她要保护我,这种年少幼稚般的承诺无论它在未来能否实现,但它单纯不含任何其他东西的性质,让我现在以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深深动容。
“喂,别把我头发弄脏了啊。”夏叶虽然这么说,但没有任何接下来的动作。
她就像是**********抓到的一块救命浮木,我一直期望她能够将我救赎,但忘了,我们本身都是被神遗弃的孩子,我们只能相拥取暖而无法走出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