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千爵从黑洞的旋梯下去,没想到这底下是个封闭的圆柱塔形的建筑,更没想到进去的那一霎那,塔顶的大厅里,一群黄袍教徒正围着兽面宝座,而那宝座上坐着的人,却是着一身赭石色磨砂甲壳、面具蒙面的儿童身材,众人惊愕地护驾:“有敌人!护住我主!”
也许那些教徒根本没有料想有人会冲进来,或者说没有料想他会冲进来,没有做好防范的准备就被剑风狂澜撕碎,他仔细打量那儿童,问出一句:“你就是无面教教主无面者了吧?”
那儿童却不作应答,神速地飞窜逃进向下的旋梯口,关上闸门。祁玉在一旁看着惊讶不已,无面者是小孩儿的传说早在地下流传了多年,今日一见,果真骇人,欧阳千爵却管不了那么多,奋力撬开大厅中央通彻的通风网罩,二人顺流直下追击、斩杀阻挡者。
“休走!千绝剑血泣——”欧阳千爵划开双手手心,双剑浴血而挥舞,血水滴在教徒身上,令他们莫名痛苦抽搐,丧失战斗能力。
祁玉不解道:“他们怎么了?”
“别管他们,快追!”欧阳千爵一路带着祁玉出了最底层的塔门,闯入昏暗潮闷的地下溶洞,借着微凉的电灯光线,看见了一道紧闭的巨大厚实、纹满雕饰的金黄拱形石门,一番探查之后,竟发现这道门仅是虚无的幻象,实际被其他质感的晶状体所阻隔,他挥剑奋进,进入了虚空凝界晶的甬道领域,空气异常清新,祁玉唤醒沉睡的欧阳玉爵好好呼吸。发现中央厅室有一只黄金打造的琉璃纹巨坛封闭矗立其间,欧阳千爵搬开坛盖,看见里面黑乎乎的液体不禁惊颤。
“怎么了?”祁玉看出了欧阳千爵露出的吃惊的神色。
“没事,继续追!”甬道的尽头依然是一样的金拱门,欧阳千爵率先闯过去,忽迎数人来袭,一剑挥过去,才惊愣地看着地上倒下的是自己的同门!
祁玉穿过门,看着欧阳千爵满面血渍、沮丧的模样,又看着他身后的雾霭下,浩瀚的山巅竖立七根巨石柱撑起洞顶,周有五彩斑斓的发光晶体,恍如星幕,怀疑自己是否出现幻觉,看见了七星城的景象。一番思索过后,才顿悟自己的眼前是真的七星城,只不过来的方式,是从这几百年从未有人穿行的金门之后……
欧阳玉爵再次陷入沉睡,祁玉更加惴惴不安,无面教和玄机门怎么会只有一门之隔呢?它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闯到这个地步,该如何收场?
欧阳千绝依然不退缩、想要刨根问底,带着血坏蛋藉的身姿,直闯门前的玄天宫,不管祁玉如何说,都径直去寻找无名老人的踪迹。
看到无名安稳地在宫里打坐,天塌下来也事不关己的样子,欧阳千爵大喝:“掌门——”祁玉却不知他为何如此鲁莽。
“欧阳千爵,祁玉,你们回来了……为何满身是血?”无名惊讶地问。
“掌门,不要装了,你可以欺骗别人,却欺骗不了我,我的闭息术可以阻断气息,亦可辨别、记录气息,你就是刚才我一直追杀下来的无面者——”
“什么——”祁玉简直不敢相信这话。
“事到如今你全知道了,知道了你身体的痛苦是因为被注入了鸩鸣夜,才能功力大升,也知道了这么多年以来,是我一手控制着玄机门和无面教两方势力,虽然这是事实,但我这个做师长的为你的冲动感到很遗憾……”无名答道。
“冲动?遗憾?你要铲除我这颗眼中钉吗?”
无名一脸愁云,心事惨淡:“千爵,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真相,你可又知道我的苦衷?你有遗传的气滞淤血症,并且会继续遗传到下一代,你前番发动叛乱余波我不计较,若你一意孤行背弃我们的道路,除了我这个师长,谁会知道要用鸩鸣夜帮你和孩子延寿?”
“你休想再加害我儿欧阳玉爵!”
“醒醒吧,光靠玄机门一派成不了大事,只会成为邪恶势力的众矢之的,为了建立起平稳的地下秩序,我只有暗中接手其他势力,你又何曾明白,有光明的地方必然有黑暗存在,我兼顾两者,把握因果,才能长久地持续和平,保我门派无事。”
欧阳千爵毫不苟同:“胡说——一切都是你这个导演者的借口而已——你在我们面前信誓旦旦地遵循你那满口的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又指挥着那群恶人为非作歹、任意肆虐,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
“少废话——”欧阳千爵打断无名的话,流下两行男儿泪,脸上没有一丝的懊丧,嘴里也没有一丝的啜泣:“……师父,你曾经教导我们要不惜一切披荆斩棘,造福那些苦难中的苍生们,可是因为人性使然,我永远也无法消除因果,消除坏人的贪念和好人的痛苦,可是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根源,一个纵容邪恶的根源,那就是你,是我看错了你了,再见了师父……”欧阳千爵作拔剑状,俯身前倾,疾奔向无名,“千!绝!剑!狂铩——”
双剑即刻伸展向前,交叉呈剪刀形直冲无名老人颈间,他却依旧打坐不动,丝毫不躲闪,正杀到他面前,大殿两侧廊外忽而刮进排山倒海、万丈狂澜般的两大团烟雾,声音却如骏马奔腾和嘶鸣的豪迈壮烈,欧阳千爵的剑却无法再前进,烟雾随后散去,他惊奇地看见自己的剑,竟被两把向下伸来的黑铁唐刀交叉阻拦,抬头望去,一阵凌冽的寒气扑面而来,两个黑衣蒙面武士,正骑着两匹披挂甲胄的战马遏制他!那马双目圆睁,鼻孔翕张,头挂螺旋尖角装饰,威风八面;那人着软铠布甲戎装,黑色披风绵长萧瑟,头戴无轮廓六边菱形拱面头盔,威风凛凛、煞气逼人!
“你们是什么人?”欧阳千爵从没见过这等奇人。
“吾等乃伊甸黑武士,逆贼速速授首!”黑武士们苍白冰冷的说着,稍稍挥刀,便将欧阳千爵击退几米,令他大为震惊。
“天蠖,龙蛇,你们不要伤害他。”无名立刻起身抓住两批马的鬃毛阻道。
“无名,事到如今你还袒护他,他已经对你的生命和整个地下世界的秩序造成严重的威胁,不得不除。”黑武士龙蛇回道。
“我很抱歉,千爵,我不会与你相残,但当我的生命受到威胁时,伊甸黑武士就会出面,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环套着一环,你和祁玉快逃吧!”无名劝着,眼里竟然噙着泪,欧阳千爵愣了愣,飞快牵着祁玉的手向外出逃,祁玉很惊讶,这是欧阳千爵第一次在敌人面前逃跑。
宫后的金门被其他黑武士包围,二人只得跑下山脚,踏在退潮后干涸的河床上,几步并作一步,祁玉跟在后面摔了一跤,跌落隐形眼镜露出殷红的眼仁,对给欧阳玉爵印刻记忆的幻术行为愧疚不已,欧阳千爵安慰着,说要带她逃到渔村,让他们一家过着幸福的日子,便穿过边际的岩壁……
剑中幻影漆黑一片后,紧接着上演了夜色深沉的渔村一幕。
欧阳千爵把绘制好的地图缝进一件米黄色的斗篷里,再包裹起幼小的欧阳玉爵,聆听一阵伴着清脆金铃响声的绵绵细语,逃了一天,还是被众多列队的黑武士追上了,他只好殿后,让祁玉带着孩子先逃,母子远离时,身上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和黑武士们艰难抵抗。
“千爵!你怎么样了?”欧阳千爵只觉得身体好冷、视线暗淡,刚要倒下,却被一双手扶住了,还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睁开眼,发现扶他的竟是那个追杀他的黑武士头领。
“你……”欧阳千爵正不解,那黑武士一身漆黑的戎装立即呈烟雾状消散,身后一排排黑武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满面疤痕、身着道服的人显现出来,令欧阳千爵大惊,“你……你是蓝伽,你没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伽是甄逸岚的丈夫,也是欧阳千爵的铁哥们儿,丧生在漆雕百里氏的叛乱中早已下葬多年,他为自己的出现解释道:“说来话长,其实玄机门还有第七个派系——集合了幻术系和异形系能力、操纵致幻烟雾的复仇系。我被无名从死亡线上救过来,却被他逼迫加入复仇系这个肮脏的行列,封号‘天蠖’,到处恐吓、拉拢邪恶势力,我很无奈,如果我拒绝,他就会对甄逸岚下手,无名就是这么虚伪的人,口上说着不和你倒戈,其实要派我们杀你,但是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出手的,说起来,你今天怎么如此不在状态?”
欧阳千爵坐在地上歇息,吃力的答道:“像玄机门乃至无面教的很多人一样,无名看我患有严重的气滞血瘀症,活不过少年时期,便在我体内注入禁药鸩鸣夜救我,我多年前犯下重罪,被打下地狱,地狱里一个铸剑高人告诉我这件事,说我虽有鸩鸣夜却仍逃不过短命,鸩鸣夜可以让适应它毒性的人功力猛增,但毒终究是毒,有一天会反噬宿体,一旦口吐黑血三次,便是我的死期,今日,我刚吐血第三次,现在身体冰凉,僵硬无力,想来是时日无多……”
“唉——”蓝伽无奈长叹。
“兄弟,请最后帮我一个忙……”欧阳千爵握着蓝伽的手请求。
“你说吧,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帮忙!”
“出狱前,那高人送给我一对用虚空凝界晶打造的双剑,和隐藏在披风中的剑法秘籍、遇水可读。此剑可以记录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只需双剑对劈便可,我用它战斗的地方,全都被记录在案,拿着它,找机会告诉天下人真相,只要在上百种颜色的环境中,或者在闪电般强烈的光线中,就可以用它播放记录,我虽时日无多,却相信终有一天,会有能人凭此讨伐无名的邪恶势力……还有……用剑杀死我,我不想这样窝囊地被毒死,也不想让祁玉知道我不是战死的……”
蓝伽摇摇头,湿润了面颊,接过欧阳千爵的披风和剑,结束了他的生命,一旁的湖岸,黑武士龙蛇用斧钺划着渔船上了岸,没走半步却中毒倒下了,走近去看了看,船中还有祁玉的尸体,他寻了半天,却没找到他们的孩子欧阳玉爵,望着远方凝结成一幅画的山间,剑的幻影从墙壁上消失了……
欧阳玉爵跪倒下来,一时间百感交集,如果幻影里记录的全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他就终于明白了一些问题:为什么他会在地狱里得到披风和剑?因为在唤起剑中幻影失败了很多次后,蓝伽这样的傀儡,把它们藏在地狱里是最好的选择。那个托付给他这两样东西的蒙面人,其目的就很明显了,要他向无名倒戈。而最重要的是,想来他自己的生命也会因为鸩鸣夜而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