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虚幻竞技场,一道炽烈的白色闪光从那怪物的掌缝间一划而过,竖直地放射在它面额一直到下体,形成一道明亮的白线印记,它嚎叫一声,身躯中心渐渐被这道光隔开。
“展三通,拿命来——”展三通手中的欧阳玉爵,怒吼声将那几乎承载了他所有愤怒、悲痛的剑气,强劲地将所有面前的东西悉数斩断。
强光贯穿了展三通的后背,一团浓烈的白色在他身后如同开出了一朵不断绽放、浮动的白莲,接连九下,花蕊中心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刃,几乎无限延长地伸展,一直刺向竞技场的边缘,即使如此,它仍旧跋扈不止,勇猛地穿过看台、冲破外墙,一头扎进深不可测的场外黑雾之中。
随后,整个空间就如人受了猛烈的打击,痛楚使之痉挛、抽搐、悸动,开始猛烈地震动,被刺及的深处,一道明显的白色裂痕分岔地攀升向上,天际缓缓滚动的乌云刹那凝固、龟裂,化作碎片纷纷下落。
在那双仍握紧的怪物手中,透过夹缝的空隙,欧阳玉爵看到了一个崭新的白色天空,好像天亮了一样……
“快!快去阻止他!动作要快——”
“催眠师在哪?不可让他再继续胡闹!”
“不行!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催眠起不了作用,只有杀了他!”
耳边是好一阵人声鼎沸、七零八乱的嘈杂声,欧阳玉爵略微清醒,稍睁眼便感觉强光侵入,他无奈闭目摸索着、吃力地坐起身,身内酸胀、麻木、疲敝,身外湿润、油腻、冰凉,镣铐在四肢上的抖动声,让他感觉和每一次从幻境中回到现实时如出一辙,他垂头松了一口气,打算直接倒下休眠,轻扫一眼,竟发现自己是被束缚在一口大黑棺中!
欧阳玉爵霎时就猛地恢复视力,睁大了眼看这副曾经将他带入地狱的车厢,此时再乘坐,他又将何去何从呢?他扶在棺材口上到处张望,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富有张力地的囊括在眼帘,大厅中心是宽阔的金字圆锥顶,当中圆柱台基上一颗巨大、幽亮的光球吸引了他的注目,它竟会自转、闪烁,将圆锥面向低处伸展出的无数层级,一环接一环耀得边缘壁面上光影闪闪,那全部都是来自包括他身旁几寸的地方——密密麻麻围着无数开启棺盖的棺椁的影子。
从前到后,需不停调转头才可遍看,嘈杂声回荡在圆锥的另一弧面,事态不能看到也未必能猜测,他正想着该如何行动,身后就发出一阵轰隆的巨响,其中夹杂着一个熟悉而又可憎的声音:“欧阳玉爵,找你好半天了,你就在这儿真真正正地被老夫泯灭吧!”
欧阳玉爵震惊地回头,看见一身灰霭的展三通踏出一片废墟,冲到他身前抡起大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臧天劲庞大的身躯也闯进了他的视野:“休要伤俺恩人!呀——”臧天劲大力推飞了欧阳玉爵的棺椁,独自与展三通较劲。
一阵强烈的颠簸后,宁靖赶忙出现,替欧阳玉爵解开束缚:“居然这么野蛮,伤到没有?”
“宁靖!不碍事,若不是他,我此时不知还有没有命。说起来,这里究竟是哪?”
“我也不知道,先摆平那个怪物再说吧。”宁靖一脸迷茫,也是到了身心体能的极限。
“看样子,我们刚刚经历的是幻境,虽然劳顿,但此时要自由得多,你先撤,由我来断后。”欧阳玉爵体恤道。
宁靖扶欧阳玉爵起身,连连摇头:“我经历了那么多,还在乎此时吗?你不走,我也不走,不管是幻境也好、现实也好,我都是我自己,都是欧阳玉爵的朋友,都要为朋友而战!”宁靖说罢头也不回地赶去帮臧天劲,欧阳玉爵欣慰得精神大振,赶上前去一同奋战。
没有道具的狄弋驰也出现在场上,寻找碎石当暗器击出以缓解三人的压力,弄得展三通一阵恼火:“可恶!你们这些蝼蚁居然没有死!老夫一定要将你们一个个斩尽杀绝!尝尝我的……”展三通刚要施招,却莫名其妙地愣住不动,众人正要攻上去,展三通身前就出现了一团不明的黑雾,弥漫间散作一袭黑衣的蒙面男子,只露出他流云般的墨绿色鬓发和尖锐又深邃的双眸,黑雾近在咫尺地飘散却没有任何气味,足可看出此人隐匿技巧的高超。
那人驻足不动,发出悦耳的磁声由是讥讽:“展三通,谢谢你帮我引开或杀了那些多难缠的侍僧,不过你再闹下去,可就要坏了我的事了。”
“你是哪来的东西,敢挡老夫的路,去死吧……”展三通看到来人竟敢高傲地背对着他,异常气愤地想要冲上前,却感觉身体又如刚才那般莫名的不听使唤。
“你的出场到此为止了……”蒙面男子轻轻说道,展三通就连连惨叫,七窍皆冒出如刚才那般浓密的黑烟,所及之处全都溃烂,展三通便如此轻易地倒下了,此时除了略微的血腥,仍旧没有任何的气味,若是面前这蒙面人所为,该是如何高深莫测的毒杀啊。
欧阳玉爵很快发现周边凌乱的棺材堆中,有几具侍僧的尸首七窍也有此损伤,因而难辨这蒙面人是敌是友:“你是何人,为何滥杀无辜?”
蒙面人的目光很早以前就一直凝聚在欧阳玉爵身上:“放心,欧阳玉爵,除了展三通波及的人,其他所有还躺在完好的棺材或地上的人,都仅仅只是昏迷状态。至于我是谁,并不重要,只是代我同样不能告诉你的主人,来与你说明一些事情,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是伊甸黑武士的管辖区——幻神殿,任何其他人和教派都没有能力窃取你我的对话。在与你谈论之前,我要恭喜你,在这个易于被群体催眠的圆形受试场地,所有的棺材是通向真正自由的车厢,但是前提是必须从幻境中醒来以证明通关资格,很明显,你已经顺利通过地狱给你的最后考验,可以顺利回去做你想做之事了,而那些欺辱过你的蠢蛋们,会继续傻乎乎地躺下去、被摆布下去。”
“……回不回得去,不是由你说了算,而我想做的事,就是只想安心地在这里赎罪。”欧阳玉爵没有想到那人居然认识他,还知道这里的情况,单凭他说话的魄力,想必不是普通人。
“赎罪?何赎之有?据我所知,能够出狱的人,只是很少一部分有强大关系网、被保释出来的人,因而来到地狱的人从来没有哪一个渴望赎罪,都是穷凶极恶、渴望出去复仇的人,只有你不同。这也充分说明事在人为,你的那种精神已经破格为现在的你争取到了一丝自由,但是,在那些昏迷的侍僧醒来之前,为何不让你已经久久被迷糊的视线,清晰一番?”
“什么意思?”欧阳玉爵这些年犯过不少的错,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看错了什么。
蒙面人随即转身,面向大厅中央的光球说道:“欧阳玉爵,你知道在这地狱里面,大多数囚犯都是玄机门门徒,可是,那不是因为玄机门的人太多的原因,是因为玄机门和伊甸黑武士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问你一个问题:知道伊甸黑武士团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吗?”
欧阳玉爵回道:“听人说,是居于黑道食物链顶峰的组织,却不统治任何其他个人和集团,只充当维护黑道秩序的‘警察’角色。”
“说对了一半,所有人都没有受到他们的伤害,但是所有人都畏惧他们强大的执行力,这也算是无为而治的高境界了,贵派掌门无名老人可是崇尚如此境界的人啊。”蒙面人刻意避开了不雅的表述,但欧阳玉爵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好像是说无名掌门就是伊甸黑武士团麾下的一条狗,“在这个名为‘地狱’的地方,实质上从来没有任何地狱一般的体验,同样没有任何人受到实质的伤害,有的仅仅只是被管制的侍僧催眠在无尽无穷的精神世界中拷打,这绝不是正常的现象,精神被摧残的人就会放弃现实中的希望和自由的意志,剩下的便是残留在精神世界里那些极端亢奋的兽性,伊甸黑武士团作为一个最高领域的组织,是非常需要这种丧心病狂到无我无天地步的人来做帮手的。假使无名老人和伊甸黑武士团之间有一种交易,但凡门中有大罪的人都被打入地狱充当黑武士的佣兵或奴仆,既减少了七星城人口密集的压力,又凭空赚了贩人的钱,岂不是两全其美?这表面上是增添了贵派的利益,但实质上是增添了黑暗势力的规模,为自己不断树敌,迟早有一天,玄机门会难以立足并无法为道……我以上说的并非空穴来风,你好好想想,这些年至今之所以有这么多次的幻境劫难,而且刁难程度几乎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出狱究竟是什么理由?”
蒙面人居然把无名掌门说成是人贩子,令欧阳玉爵一阵温恼,但是蒙面人的话又不得不让他陷入思考,那些在地狱里挣扎的同门,大多数诸如蒙面人说的一样,全然放弃了希望,变了人性,如果真有那么回事,无名老人确有责任。
“再看看大厅中央的那个光球,那是伊甸黑武士团得意的艺术品,你很难想象,那是由可控核反应堆来驱动的蒸汽机,结构是由球形钢化玻璃及变色霓虹灯装载的裂变能源构成,可以给整个地狱带来动力、热量和电能……”看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光球上,蒙面人盯着欧阳玉爵狡黠地笑道,“如果我记得不错,无名老人最喜欢说的就是斩断因果或罪恶根源来达到貌似斩草除根的正义效力,可是这世间偏偏任何事物之间都存在无尽、并且虽死犹生的因果关系:有光亮的地方必定同时存在阴影、有赢家必定同时存在输家、两个人相爱必定会衍生出嫉恨他们的第三者、维护所谓的和平必须要挑起产生战争的担子,就像你犯了错需要被打入地牢,那个爱戴你的无名老人却没有吭一声,因为这就是现实,是由一个又一个复杂的因果串联在一起的世界,没有人能改变,只能尽量让它们之间转化得慢一点。如果按照无名老人的思路,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个光球就是罪恶的根源了,你是不是该将其破坏掉呢?那样,所有造成地狱运作的能量都会停滞,所有的管理系统都会紊乱,也就不存在囚犯被大量使用催眠术的状况了,可是,现实就是你破坏了它只会造成核泄露污染,所有待在这里的人就遭殃了,更加不要想出去,那样你还敢说,某件事真的可以通过寻找根源并斩断就可以解决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