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网生啊,这天底下长相差不多,身上的胎记又一模一样的人,几率可是在亿分之一还不到,一些事件的细节也极为吻合,爷爷没有理由不相信你,只是我寻找你的这七年偶有巧合,所以希望有一些佐证圆了我这桩事,不知你是否还能回忆起其他的事情?”
“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了,等无名老爷爷有空去收回那支大花瓶时,可以顺便去我那木屋里寻寻,但是只怕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了,老爹因为我闯了祸,不是被那帮坏人抓去杀了,就是逃了回去,卷走所有的家用逃难去了。”
“言之有理,就算没有任何的证据能够证明,你在我眼里都与那个孩子无异了,都有资格成为我门下的弟子。”
“门下的弟子?”
“于网生,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谁?”
“这就要追溯到清嘉庆元年了,那时盘踞湖北、四川、山西三省百年之久的白莲教发动最后一次起义,展开与清王朝九年之久的抗争,一度使清王朝元气大伤、逐渐走向衰落,而起义军内部教、军合一的组织形式和封建家长制的管理制度,导致内部派系林立,缺乏统一领导,各部无法协同,战略上逐渐转为被动,退居深山老林游击,后来内部甚至频出叛徒产生内乱,整个起义就这样土崩瓦解了,教中有一批山林野盗在起义失败后为躲避清军剿杀,隐居于一处帝王陵墓内,不食人烟二百多年,繁衍出隔世而独立的族群,近几十年来有个老人掌权并改制了这个族群,创立门派,名为‘玄机门’,而我就是那个老人,我就是玄机门的掌门无名老人。”
“哦……那爷爷您为什么要创立玄机门呢?”于网生听不大懂,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历史渊源。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无名老人又深长道。
“这是什么意思?于网生不懂。”
“就是说,最好的统治者,百姓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其次的统治者,百姓亲近他、称赞他;更次的统治者,百姓害怕他;最次的统治者,百姓轻视他。我门派创立后,近几十年来族人才开始接触人世并自力更生,我们发现现代科技虽然高速发展,而社会上满目的疮痍和疾苦却照旧没有改变:社会上到处散发着浮躁、狂热、悲哀、迷茫的气息,在财富的迅速积累中糜烂、堕落;富人肆无忌惮地忘乎所以,穷人走投无路地苟延残喘,两极分化异常严重;梦想在约束中被扼杀,生活被居高不下的房价击碎,甚至健康还要被日益污染的环境毁灭。所有还有一丝想要抗争与改变的人们都被这样的风气渐渐麻痹,以致大部分的人都在不择手段地争骗抢夺,生怕自己被别人抢先。在这样的社会里,统治阶级究竟算哪一级呢?在我眼里,它连最次的那一级都算不上,因为人民已经到了无视它的地步了,只关心自己的生存问题。这一切究竟错在哪里呢?是人民,还是统治者?都不是!统治者在处理社会现象时很少对症下药,只管处罚个人、集体;人民没有尽力解决自身的问题,经常只会埋怨政府,这样,只会激化矛盾而改变不了任何的问题,真正的错,恐怕就是人类那些截止不住的渴望啊!我之所以要创立玄机门,就是为了改变这个迂腐的世界,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渐渐觉得习以为常,可是我玄机门还没有能力去彻底地改变,只能让门徒承袭古人的高超盗术来劫富济贫,首先制止富人、奸商、贪官的渴望,稍稍改善社会风气……”
“……无名爷爷,我觉得您懂的东西太多了,很多都挺玄乎的,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说这个世界是迂腐的?我在大街上不是经常看见人乐呵呵的吗?为什么您的玄机门要靠盗窃来对抗邪恶?那样不是在助纣为虐吗?”
“哈哈……”无名老人发出一种极为寂静的苦笑,好像周围的空气此时都被抽空了一般,即使扯大了耳朵听,却也只有那么轻轻的一笑能听到。在于网生眼里的这个老当益壮的硬汉,始终隐约流露着对某种事物深沉的牵挂,那种来自灵魂的力量在牵动着他说出那些悬而未决的话,也牵动了于网生对于命运的进一步的探索,比起他老人家健壮的体魄,似乎他的内心更为强大,他对着当空独自明亮的圆月惆怅不止:“……有许多话,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简短地说,言语的意思也会变了味儿,但无论如何老夫都会秉持这样的信念去谈吐、做人。我希望这个广阔的世界能够没有苛政烦文、没有法律、没有监狱,人民可以随心适性地生长,感觉不到国家和统治者的存在,认为一切都是自然的、本就是如此的,到处呈现一派和谐的景象,而不是架起一座虚妄的用金钱、地位、名望构架的空中阁楼,让诸多百姓高攀不起、围困洼底。我一直致力于改变这一切、教育弟子们要上善若水、忍辱负重、以苍生的利益为根本,可是我们战胜了自己,却一直战胜不了这个世道变幻莫测的人心和无止无尽的各种渴望,奈何这世上只有少数人可以像我的弟子们一样超脱,如果人人都有他们的觉悟,也许世界不久就会赢来希望……”
于网生仍旧没有明白老人的话,只是崇敬他在哀婉之中也可以显得如此坚毅,牵着他的手,抓得愈紧,就感觉和幸福挨得愈近:“不知道为什么,听了爷爷您这么多话,我反倒觉得自己不是那么伤心了,好像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很悲惨,我的遭遇根本不算什么;好像世界原本就是这样,我根本不用自卑;好像在世界上还有其他的事吸引着我,我根本用不着只顾着悲哀这一件事,比如爷爷的好,我看到了爷爷您我就觉得特别地温暖,忘记了所有不快乐的事,就算天马上塌下来了,我也只会记着您的爱戴,不顾死活。”
无名老人听了于网生这句话显得颇有些震惊,低头望着手中这不过三尺的小不点,说他是天真的孩童,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看似浅显却少有人能领会的话语?说他骨子里成熟了,他却为什么又看似是孩童般无畏的精神?老人那些上天又入地的杂言就此搁置,换成是一种平常老头带小孩儿的心态,忽而心平气静:“于网生,走累了吗?去那儿坐一会儿吧。”穿过闹区,他们走到一条有着浓郁古文化的街坊中,倚在一排青杨柳下的石栏上歇息,此处街灯稀少,人烟虚无,杨柳拂长,二人隐遁在夜色中遍看街坊四邻清风里摇曳的灯火。
不过刹那,一个从黑暗中奔出的矫捷身影就吸引了无名老人和于网生有点怠倦的视线,只见他快速而又清幽地飞窜,窜至邻近一家还未打烊的水果摊上,使劲抄起双手去抓店面前堆积如山的小枣,竟然也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抓走一把后飞快地逃逸进始发的黑暗中,借着店里通明的灯火,可以看到店主在怀抱自己的闲事,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偷盗。
“那人是经常光顾这里的窃贼,前段时间也是夜里,他在茶馆里盗收银台,被宿住的我发现,当场将他擒住,念及我也是以此技谋生,权且教育了一番后便放走了,谁知道这厮死不悔改,大户人家的盗不来,便开始欺负这小商小贩了。”
“爷爷,那个人的速度这么快你都能抓住他,为什么刚才不再去抓住他,就这么让他跑掉了?”
“一个人去杀人必然是丧失人性,不得放纵他,但若一个人去偷盗,那么背后的原因就有很多了,我始终相信,一个人非要去偷盗,除了人们常说的‘好吃懒做’外,更多的是偷盗者的家庭乃至社会背景和环境影响了他,没有人生来就会偷、就想要去偷,对于这个人,我不提倡马上去教育他,我认为更应该去思索这个人为什么要偷盗,想出减少这片地方发生偷盗的方法,而不是单纯的惩治这么一个小偷、单纯地维护一家受害的店。”
“难道放走了那个小偷,就能让这片地方安全吗?”于网生觉得老人的话不可思议也不可理喻,可是老人那些深沉的关怀和他强健体魄迸发的安全感,让他不断产生疑惑,好像只是自己学的知识不够,无法理解罢了。
“当然不能了,爷爷还没有开始行动呢。”
“行动?”
“嗯,想吃火龙果吗?”
“……呃,那是什么,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那家水果摊上就有,走,我带你买去,顺便让你看看爷爷如何去办这件事。”
“好啊。”于网生很期待这个没有吃过的水果的味道,更期待无名老人如何去处理偷盗这件事。
“店家,打搅了,买一些水果。”无名老人牵着于网生来到店门口,催店家称了些于网生好奇的水果,慢慢调侃道,“店家,你这店里可有榴莲?好浓的味道。”
“是吗?我待久了都感觉不到这味了,你需要吗?”店主应道。
“嗯,要成熟的。”
“您放心好了,我店里的榴莲可是个个梳头且味道绝美。”
“你这店开得可真深呐!若不是你打烊得晚,从不夜城到这儿来的人,肯定以为进了居民区掉头便走了,哪里会想到还有你这么一家品相齐全的水果铺。”
“大爷您取笑了,不夜城租铺子太贵,而且我进货之后也没有多的余钱,怎料想附近只有这么一个破地方能开张啊,也只有先赚赚街坊四邻的钱,混一段时间了。”店主无奈道。
“我倒是有个好办法助你在这里改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