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于网生太矮了,人群一多,他就看不到里面热烈的景象,于是他趴在地上,钻进一处相对稀少的人群下方,扑在地上终于看清了里边的内容,只见头顶上满是奇异纵生的鸽子在扑着洁白的羽翼飞舞,见了人也不怕,盘旋在一个铺有黑色桌布的小方桌前,桌子后面悚然屹立着一个怪人,那人身穿一套带有黑红双面披风的黑色晚礼服,面戴银色哑光面具,头顶爵士帽,华贵的气质之下不时用绚丽优雅的动作摆弄脖子上的红色蝴蝶结,凭空在桌子上变出了一顶高筒帽,但再多的华丽也无法掩盖那双手和那副下颚给人带来的寒意,他也看出来了,这人有严重的烧伤,面目扭曲不堪,双手的指头几乎都没了,成了畸形的拳头状,可是也就是这样的不足,给这场表演烘托出了更多的美丽和感染力,只可惜好景不长,那人的双手不太灵活,温顺的鸽子在训练有素的指令下也没能正确的扑向他摆放的高筒帽之中,那帽子就被一群“惊弓之鸟”推翻,里面藏好的兔子被尴尬得暴露出来,那兔子好像很羞涩似的也惊慌失措地连连犯事,蹦掉了小方桌上的布幕,桌子摇晃着扑倒在地,另一面的机关曝露无遗,这一场本来很炫丽多彩的表演瞬间变成了冷场秀,这个残疾魔术师赶忙吃力地去扶桌子亡羊补牢,而人们却是豪不客气地离散去看其他表演,他见状摇摇头轻叹了一声,在一群失去秩序的鸽子中静静整理,突出地暗露伤感。
“你……”那人突然惊诧到,怎料会有一个脏兮兮的小毛孩突然伸出手来帮忙,他们共同收捡好后,他正要发话,却又愣到了嘴边,这小毛孩居然逃出兜里仅有的几毛钱放进了他卖艺用的收纳罐中,“……没想到啊,我居然会有让一个毛孩子可怜的今天……小孩儿,你……是乞丐吗?”
于网生摇摇头,更清楚地看清了这人,看着这个尽管毁容却依然透出难过面色的大男孩深表同情。
“不是?那为什么身上这么脏,没有大人管着,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既不哭也不闹?”
于网生太难回答这个问题了,对于他来说,仅仅是为何出现在这里,他都无法解释清楚,他不愿探讨这些问题,而是直接地去慰问这个受伤的大哥哥:“大哥哥,你很难过吗?你的那些鸽子们真的很听话,在这么大的广场上都不会逃走,认真听你的指挥,你这么厉害,我在电视机里都没有看到过,为什么那些人一看到你失误就都走开了?”
“……”大哥哥轻轻笑了一下,就坐到于网生的身边,抬头凝望着夜空意味深长道,“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啊,也许你不会明白,有时候现实就喜欢把梦想往人们心中驱赶,长久了让人们觉得梦想是一种内心虚构出来的东西,但其实并不是这样,我一直被现实拷打,也一直用梦想武装自己,几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出色的近景魔术师时,一场大火夺去了我的青春容貌和一双视作生命的手,可是这一切并没有结束我的魔术师生涯,我开始励志用其他的办法继续我的技艺,我看中了人与动物的默契,训练了许多利于魔术表演的动物,借助他们的灵性来弥补我双手的残疾,我和梦想互相保护,终有一****能和它一同打败现实,并征服现实……呵呵,说了这么多,你能听懂吗?”于网生乖巧地点点头,这人很是满足,“呵呵,谢谢你……能在我伤心的时候来安慰我,如果我还是当年没有遇到那场灾难的我,或许就不会花光贫困的家里所有的积蓄,不会站在这里吃劲地卖艺,可是,那样的我或许早就在星光闪耀的舞台上虚荣漫天,永远也不会见到像你这样真心而忠实的观众,和你面对面聊聊心里话……”
“咕噜!咕噜!”
于网生的肚子禁不住地叫唤着饥饿,大哥哥便在行李袋中掏掏,弄出一盒早已冷却的汉堡递给他,他连忙摇头推回去,不好意思收下。
“呵呵,这是我现在唯一能赠给我忠实粉丝的礼物,是绝版的哦!看在绝版的面子上,你一定要收下!”
于网生实在不忍心与一个没有手指的人推来推去,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大哥哥,你这就要走了吗?”
“是啊,今天表现不好,出了很多问题,今天要早点回去调整,而且……还要照看卧病在床的妈妈。”大哥哥转过身去边说着,边整理一旁的行李。
于网生突然觉得这个大哥哥好幸福,虽然比他累,却有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妈妈,而他自己却什么都没有,见着大哥哥这就要走了,有一种迫切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跑过去帮忙收拾,多看一眼这个大哥哥,心里觉得多一点温暖:“大哥哥,你还会再来吗?我好喜欢你的魔术,你下次来会教我吗?”
大哥哥看着于网生又愣住了,他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对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恶心,他有一点哽咽,但还是说了出来:“只要你一直支持我,我就会一直出现在这里。”
说完,他用手肘拐着绑好所有行头的推车慢慢告别了这里,于网生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去的背影,这才打开了手上的汉堡盒,发现里面居然躺着一张面值10元、折成爱心的纸币,才明白他为何在行李袋中掏了一会儿,原来是给他送爱心,于网生顿时热泪盈眶,想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见到第二个这样高超的魔术师了……
“你这野孩子!居然吐得我们店门口到处都是,看我不揍死你!”汉堡包虽然美味可口,于网生却不知那般特别的不新鲜,路过一处洋气的服装店门口时,肚子里便翻江倒海引得他不禁吐了一地,店老板既恶心又恼怒,差人分别清扫、抓住他一阵揍打,斗篷被扯得稀烂,手下嫌他脏,换了店里撑衣服的竹竿,又怕打死了人,只敢把他踩在地上往臀上刷,补烂的短裤不时也被打崩了线、绽开了花,里面红通通的臀暴露了出来。于网生觉得羞辱,倒不是因为露出了臀,而是因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被人踩在脚下殴打,却没有一个人来劝解、来拯救,所有的人能做的却只有那么漠然的一眼,仿佛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的人,只有视觉是活人的视觉,其他所有的感觉都是死人的感觉。
于网生忍耐的已经超越了这个年龄所能忍耐的心理极限,身理上的创痛对于他而言无非就是尽力地放声哭泣,而心理上唯一能够发泄的方式就只有以牙还牙,他慢慢将手伸进裤袋中掏匕首予以还击,从而逃离,而一个沉静、浑厚又慈爱的声音却打断了这一切的发生:“住手——”
殴打者的肩膀被一个穿着打扮异常潮流的秃顶白髯老汉抓扯,便放下一旁受尽凌辱的于网生极为不满:“你这老头是谁啊?多管闲事!”
“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这样殴打他?若是被他父母看见,你怎么交待?”老人虽然看起来年事已高,身材却是魁梧挺拔得很,他蹲下去扶起地上的于网生时那挺拔有力的臂膀,让肇事的人全都看得吃惊不已,尤其是他面目上那责问时剑拔弩张、白光闪闪的剑眉,让殴打者一时全没了底气,不敢与他较劲。
“……切!这孩子?哼,不就是个乞丐吗?哪里来的父母?”殴打者竟说得如此轻松。
“你这人好不知廉耻!若是知道这孩子没有父母,怎得还忍心打一个可怜的孤儿?”老人怒吼了出来,旁人那些死一般的表情,又多了一种因为震慑而恐惧的畏惧相。
“他无故弄脏了我店面,又没钱赔偿,我不打他,老板岂不是要找我撒气,扣我工资?”殴打者显得很无奈,仿佛欺负一个孩子的昧心事因为区区一点工资就可以恶非得已。
“拿走你的脏钱,别让我再看见你作孽!”老人丢下一百块钱,抱起羸弱不堪的于网生,静静地离开,离开一切让手里孤独的生命不能萌芽的是非之地……
于网生感觉到了温暖,那种温暖让他有一种体会母爱的错觉,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把他抱在怀里过,他实在太迷恋这种感觉了,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模糊感觉嘴里被塞进清爽甘甜的某种丹药,那难受的肚子和身上数不清的痛楚竟慢慢全都感觉不到了。
“老爷爷,谢谢您救我,我身上脏,您就别再这么抱着我了。”不知过了多久,于网生安然地醒来,发现自己还靠在老人的胸怀被紧紧抱住,地点却是在已打烊的市井民生、古色古香的茶楼堂厅内。
“呵呵,你身上早已不脏了,反倒干净漂亮得很啊。”
于网生一听这话,看到自己身上,惊讶得瞪圆了眼,自己身上不仅仅是干净很多、伤口全被料理好了,连衣服都换了身新的,摸摸口袋,自己的东西还在身上,对着的慈眉善目的老人由是感激,一时说不出话来,“呵呵,这里的老板人很好,我托她帮你洗净身上的污垢,擦拭遍体的鳞伤,给你换上了一套合身的新衣和新鞋,不知道你可否满意?”
“老爷爷,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连我爹都对我没有这么好……呜……今天我差点就以为要死在这街上了,真没想到会被您救了,呜呜……”于网生太过感动,无法相信眼前温馨的这一幕,顷刻间毫不掩饰地痛哭流涕起来。
“孩子,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但是切记不可使用暴力,如果爷爷我再晚来一点,也许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于网生伤心地大哭着,把他从下来到至今的憋屈苦闷近乎都哭在眼泪上了,老人心疼地不停给他擦眼泪,安慰着,“来,不要哭了,你还没有吃晚饭吧,爷爷给你煮了一碗香喷喷的面,赶紧吃了,别挨饿啊。”
“恩人在上,请受于网生三拜!”
“呃,不可,快起来!”老人没想到于网生竟跪地磕头予以致谢,连忙慈爱地扶起,“你叫于往生?今年几岁了?家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