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人?不会吧?从刚才到现在,我挨着你了吗?我骂了你吗?要知道我说的话可都是事实啊,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小胖回应着,他那一船的四个弟兄就手舞足蹈地附合,在于网生看来,他们一个个都是披着人皮的小恶魔,“你说你不是好惹的,我怎么觉得这话很奇怪啊?你看你,瘦得皮包骨,头发黄不拉几的,就像个秃毛猴子一样,我倒想知道,你斗得过谁呀?”小胖说着就弯下腰,伸手去拔几片未筑完篱笆挡护的荷叶。
“你干什么?”于网生见状异常愤恨。
“干什么?哼,你知不知道你们家界外就全是我们包揽的界啊?这荷叶伸出来了,就是我们的!”小胖那圆厚墩实的大肉手直得瑟,肥头大耳的面目比猪还可憎。
“你们不能这么做!这是我家产的!快放手!”
“我偏不放,你能把我怎么样?”
小胖更靠近了些,使上力准备连根拔去,于网生终于安奈不住赶忙去拉扯,这荷叶就被小胖撕扯得稀烂,于网生再也忍无可忍,大叫着拨动他爹想心思藏系在篱笆下牵引特制地笼的桅杆,同翘板一般翻出水花、升上塘面,那地笼就像是青龙出水似的,波涛汹涌地撞在小胖身上,吓得他身子一歪便不小心从船上溜进了水中。
“哇——哎呀!救……救命!”小胖在水里翻腾地死死扒住船板,谁料想船身受这一折腾,船上的四个孩子没抓住平衡,也全栽进了这塘中。
“啊呀……胖哥你别掐我呀!”这几人在船上可以兴风作浪,可一到了水里全都成了落汤小鸡,罪魁祸首还属那小胖,他一见着人落水了就死掐着不放,弄得他们又得忍着小胖的体重,又得忍着掐疼,即使抓稳了船板也半天上不了船。
“哈哈哈哈……哎呀……哈哈——”这摇晃的渔船恰似锅铲,翻捣着五人乱作油锅中的几团脆皮油粑,那小胖更像是翻滚的白面馒头、憨态可掬,可把一旁船上的于网生逗得合不拢嘴。
“哎呀——救人呐——那天杀的贼小子——竟敢……呼嗤……把我们家小胖推进塘里,我饶不了你——哎呀!家里会水的男人都打井去了,这可怎么办呐!”这一群洗涤的妇女,见着他五人落水,就再也坐不稳了,尤其是那小胖的妈胖大婶,急切地迈着肥硕无比的身躯沿着塘岸,一边喘息一边叫骂,奈何她们都不会下水,只能去追讨于网生。
于网生被胖大婶这一记雷霆怒吼给震颤了,即便远远隔着大片鱼塘,还是受惊不小,会水的他被催动着想要去救那狼狈不堪的小胖,可他也惧怕小胖的掐指功,于是愣在原处半晌不动弹。
“啊——哈——大热天吵吵啥呀!燥死了!”这个节骨眼,于镇塘竟伸个懒腰打个哈欠一头从木屋里钻出来了,于网生回头一瞧见他爹起床了,嘴巴也长得大大的,等那于镇塘哈欠一打完,眼睛一眯开,瞧见眼前的情景时,下巴都要长掉了,“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是?”
于网生他爹虽然鬼迷心窍,但有时候心肠也好得很,看到这些落水的孩子们,二话不说就窜进了塘里,几个节拍的爬泳就像颗鱼雷般冲到了溺水的孩子们身边。那小胖的四兄弟全抓着船板,时而能把头窜上塘面喘息一下,于镇唐暂且也就没管,直奔那淹下去渐渐没影的小胖,一个下沉才发现这小胖甚是厉害,死死把他四个弟兄的脚在水里熊抱成一团,力劲如此之大,若是没人来救,长此以往,恐怕上头的四个娃都要陪葬。于镇唐凭借多年的好水性,一下就把小胖从水里架出了水面,小胖见着有依靠了就松开了手,那四兄弟是得救了,于镇唐可就遭殃了。
“你这小子,我救你的命,你掐老子干嘛?”
“我不抓紧点,再掉下去怎么办?”
“嘿——你这毛孩子真是不懂事,想当年老子开垦这鱼塘的时候,你连毛都没长齐呢……”正逢于镇唐和小胖面对面在塘面说着,小胖就突然作呕,从嘴里吐出一条小鱼,刚好吐进于镇唐教唆不停的大嘴里,于镇塘的脸一下子就绿了,小胖那满嘴的臊子鱼腥味在他口腔中浓烈地翻滚,本就喝高的他一下受不了,将嘴里的和肚里的一并返还到小胖脸上,小胖一阵恶心,不停拍打着水花洗去脸上的污秽。
“嘻嘻哈哈哈哈……”于网生一手扶在篱笆上,一手捧着小肚皮放声大笑,觉得老天算是开眼了,替他这几年的苦日子做了回主,这平日里他最恨的两个人之间火并,可真是大快人心,全然忘记了这是在紧急救援。
“你还笑得出来……爹喝了酒又被这小子算计了一下,甚是乏力,快下来跟爹一起救人!”于镇唐厉声喝道,于网生不敢不从,他爷俩没费多大时,就把小胖推向了岸。
小胖那四兄弟自己安顿好,也划着船赶上岸,帮着小胖纾解不适,那小胖缓过神就怨声载道:“哎呀!本来没有什么事,被于伯你吐得满身酒渣滓,弄得脑袋昏沉沉的!”
“嘻嘻……”于网生又忍不住嬉笑出声。
“你小子还笑!看我不打你!”于镇唐看着于网生那鬼脸就窝火,直伸手作势。
这时,那群村中洗涤的妇女大队在胖大婶的带领下,终于带着滚滚烟尘踉跄地赶到事发现场。
“儿子!你怎么样了?呛着了吗?怎么有股酒味?”胖大婶焦急地跑过来抱着小胖湿淋淋的身体问怀,这其中不乏其他人的母亲,一时间打渔的地方成了母子交流的圣所。
“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昏。”也许是尝到了酒劲,小胖没有了平日刁钻的态势。
“于镇唐!你们家于网生把我儿子推水里、你弄我儿子一身酒渍是小,可那暗地里使的地笼又是怎么回事,你想我们村把你赶出去吗?”胖大婶得理不饶人,儿子的安危问题解决了,又开始揭于镇唐的短,用手指着他们家篱笆下面暴露的桅杆和绕满淤泥的小地笼一阵责问。
于镇唐一瞧见自己用来破坏别人家睡莲种子的奸计被暴露,一阵羞愧难当,又想到定是于网生坏了他的好事,心里头就来了气,狠狠地盯了于网生一眼,于网生看着他爹的眼神,身子骨直发麻,滑头收敛了不少,于镇唐转而嘴上仍是一阵叫嚣:“哼,我怎么听大婶这话奇怪呀?你孩子落水还是小事?好啊,有种以后你家孩子落水不要让我救,或者你干脆别管,反正你那肚子大,想生多少孩子有多少!”
“你说什么——你……姐妹们,一起来把这个于真抠大卸八块!”说着,那胖大婶就和众妇女一起如狼似虎地朝于镇唐扑来。
“诶!喂!你们干什么?好婶儿不跟爷们儿斗啊!”于镇唐见势不好,飞快地朝着村外落荒奔逃……
当天夜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村中的某处木屋里约莫传出幽幽的叫声。
“我叫你推人下水!”
“哇啊——”
“我叫你没干完活!”
“哎呀——”
“我叫你失我颜面!”
“咳咳——”
“我叫你……我……我就打你!把你这一边红一边黄的臀全给打红咯!”
“呜呜……”
于镇唐可气急败坏了,把他自己和于网生关在小木屋里,把这一下午累计的气全撒在于网生那小圆臀上,于网生那左瓣臀上碗口大的胎记暴露在外面与右瓣臀的肤色极不协调,好在他爹专打右边好一会儿,现在整个臀部可以当红灯了。
“唉!想当年我的‘天网’,捕那夜间摄食的鱼,如同瓮中捉鳖,网从上面下来,这鱼儿都傻傻地往下逃,殊不知这网是双层的,下面的一层早散开沉在塘底,我网线轻轻一收,就全收入囊中,可惜现在这塘要改造了,我这木屋也不能搬,它就只有退休了;想我那‘地网’,用桅杆在淤泥里戳几下,他家睡莲的涨势就不如我家好,可惜啊,被胖婶那伙歹人缴去,落个粉身碎骨。这两样神器可都是致富的法宝啊……你看什么看,还嫌没揍够是吧?都怪你!要不是你闯下大祸,能招致今天吗?我看呐,你这学不要上了,这样下去,我可供不起……”于镇唐打累了就在一边歇息一边发着牢骚,只顾着迁怒,毫不顾忌于网生幼小心灵的感受,于网生说不过也斗不过他这个狠心的爹,能做的只有咬牙切齿地发白眼。
一如既往家徒四壁的贫瘠,让于网生在身理上对他这个只会耍小聪明、不堪大用的爹,可以产生无数种鄙夷、藐视和嘲讽,而对于这里村民的冷漠和他爹没日没夜的粗暴来讲,于网生仅仅只能产生一种把自己孤立到绝望的心境。于网生现在的心,就像是一块几乎要被补烂的布丁,他已经被扎得满是针孔、毛糙不堪,长此以往,他一定会崩裂、爆掉。于网生决定了,这就是最后一次的遭遇,他绝不容忍再有一次,如果再有一次,他发誓会离开这里,即使流落在无边无际的天涯食不果腹,也比在这个邪魔的村子里没有尊严要强上千倍万倍!
“咚!咚!咚!”
木屋里正一片僵死,门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就惊活了屋中的爷俩儿,于网生赶忙站起身提起裤子、擦拭眼泪,于镇唐不耐烦地抠开了门闩,屋外敲门人的面庞映照出来,令于镇唐一时疑惑不已:“你来干什么?”
那人是经常和他做买卖的黑市鱼商占东,经常廉价收购于镇唐的低质鱼,如果没有生意往来,是不会找上门的,而且他来的时间这么晚,更为此次来访营造了神秘感,让于镇唐猜不透:“我来告诉你一回能致富的交易。”这人说着就自己进了门,看到屋中的于网生闪着泪花,不禁怜惜道,“哟!于兄,你长志气了,家中好不容易添了一子,你不仅不好好待之,还把气往他身上撒,你以为是养鱼呢?”这人掏出巧克力准备打发于网生离开屋子,不想于网生主动地沉闷着走了,根本不予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