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动作完毕,欧阳玉爵又立定在台中央、把手背在身后,所有的帽子都稳稳落在背后的手上,再鞠躬,人们看到除了扣在背上的手什么都没有了,不禁惊呼。欧阳玉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表演这样的一个节目给沈琳达看,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些帽子,神奇地出现,在别人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上纷扰不断,然后又神奇地消失不见,不可理喻,但想了想,帽子的作用就是戴着防点风、好看一时,总会有被摘下或替换的时刻,然后被人遗忘甚至扔掉,这就是一种改变不了的现实,自己应该知足。
欧阳玉爵原本只是打算演完就走,刚下台收拾东西,就听到俱乐部老板上台讲话的声音,说他今天一个特别好的朋友来捧场,那个朋友喜欢舞蹈,所以他临时决定要举办一个舞会尽兴,承诺今天来的朋友只要捧场,限额消费可以免费。虽然取消了今天的奖项,但大伙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挺高兴的,场面的人气还是如火如荼的在递增中,只是场地瞬息变换,桌椅全部挪开,空出了漂亮的彩纹地板,舞台上也忙碌地摆出贝斯吉他架子鼓的设备,灯光一闪耀,又做回了酒吧那种音乐振动、舞步骚动、人人忘我的热情境地,随着突然插进来的一支爵士乐曲,光色变成缓和的橙黄,许多情侣和伙伴入景地相拥在一起轻轻走动,刚跳动一阵的沈琳达坐到一旁寂寞地观看,想穆晴天快点出来。
“小姐,我能请您跳一支舞吗?”欧阳玉爵终于鼓起勇气,凑近沈琳达说。
沈琳达听到一个深沉的声音望去,是刚刚那个演草帽杂技的人在俯身邀请,他还戴着面具,沈琳达对他的表演很是赞赏,便同意了:“是您?好的……”
“会跳华尔兹吗?”把沈琳达的手牵到人群中,欧阳玉爵问。
“会一点。”扶着面具男人架好的臂膀,沈琳达小心翼翼地随节拍跳步旋转,不时问道,“你的草帽杂技很不错,是专业演员吗?”
看着沈琳达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女人味的如嗅玫瑰、如水似蜜,欧阳玉爵就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甚至比从前他们恋爱时还要好:“小姐过奖了,我是自学的。您今天来这儿,本来打算表演什么?”
“我不演出,我是和我男朋友一起来的,我来看他表演魔术什么的,刚刚他去上厕所了一直没出来,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今天没机会了。”
“魔术?我认识很多魔术界的朋友,也许我认识他,他叫什么名字或者艺名?”
沈琳达顿了顿,他不想别人知道欧阳玉爵还活着:“……我想你不认识吧,他是业余的,叫穆晴天。”
“哦。”欧阳玉爵套出这个名字,心里安心多了,好像沈琳达说出自己的男朋友是别的人时,自己就可以死心了。
“您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透过面具的眼孔,沈琳达看到的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好像有巨大的空间,许许多多的泪冒出来,让那里更加地浑浊不清,“您……哭了?”她禁不住想要去摘面具一看究竟,却被那男子抓住了手。
欧阳玉爵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就留下了眼泪,也许是高兴,高兴沈琳达失去他仍然幸福,也许是害怕,害怕自己可能随时会结束生命,再也没有那种日日夜夜都甜蜜的机会了,现在哪怕只是片刻和心爱的人见面,也尤为感激涕零:“小姐,老实讲,您和我死去的女朋友长得很像……看见您,我就仿佛看见了她,我太激动了,所以落泪了……”
沈琳达表示很同情,并将华尔兹的轻柔继续下去:“我很遗憾,但愿我的舞能伴您安心,希望您将来可以找到新的幸福!”
想着将来,终于有人代替自己去想念沈琳达,想着自己,终于不必再把儿女情长挂在心上,欧阳玉爵隔着面具擦眼泪,感到一丝轻松:“谢谢,刚刚失态不好意思……您和您男朋友过得幸福吗?”
“……当然,会一直很幸福的。”
“那就好……”
面具男就此松开手,转身挤着人群离开舞会场,那漠然的背影,让沈琳达感到有点迷惘,好像是一种久违的熟悉,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穆晴天出来,才知道今天没戏了,他游手好闲的习性,决定带沈琳达到处游历……
“少爷,该吃晚饭了,我给你带了丰盛的地中海芝士焗龙虾……对了,这里还有一封信,应该是今天下午寄来的,信封上什么都没有写,看来是位神秘的朋友。”黄昏时刻,熊栤带饭回到家中,对着地下室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薛风提醒道。
薛风穿着睡衣,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蓬头垢面的,但是精神明显比之前好多了:“你吃了吗?”
“没有。”
“信先放着一边吧,一起来吃。”薛风过来帮熊栤拎食品袋,拿到一旁的桌上就狼吞虎咽起来。
“看你今天挺有食欲的样子,好像恢复得不错?你应该知道了沈琳达识破了你雇佣演员装欧阳玉爵的事吧?是不是该亲自去跟她道歉?”
“我会的,只是这几天特别忙。”
“忙?你这几天都在干嘛?”熊栤以为薛风这几天休息得不错。
“在做实验。”
熊栤对这个回答感到很意外:“实验?”
薛风吞吐地解释道:“对,前几天整理资料,就是准备这事,买了一些实验器材和一大堆矿石。以前告诉过你,我从哥哥的科学家朋友那拿到了一份不完整的药方,方子里缺一种矿物质,就是这个东西让哥哥出远门寻找,然后失踪的。联系那位科学家朋友曾经推想过药物有毒副作用,会使血液里沉积毒素,长久对人身体不好;三个月前,地铁爆炸事故中欧阳玉爵和无面教头领被各自的血液融化,血液里就含有未知的毒素;以我哥哥的性格,没有把握是不会动身的……我是否可以大胆设想一下,他并没有像大多数人猜想的丧生在野外的山林险峻中,他找到了合适的矿物质,成功研制出了药物,但是却被某些早已盯上他的坏人抓走,利用药物参杂在不同血型的血液中,再融合会发生强烈腐蚀的毒性——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法,制造了地铁中的惨剧。我并不知道究竟要用到哪种矿物质,这几天就尽可能用已知的所有矿物质挨个儿配药,然后注入多只小白鼠的身体,看有没有效用,但是很可惜,只是令它们生病,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差不多吃完了饭,看到熊栤放在桌角的信,他便拿来一阅,不禁惊得从座椅上站起来:“是欧阳玉爵寄来的——”
“……”听到这话也挺惊讶的熊栤,从菜案上抬起头,就看见薛风匆忙地离开,到储藏室翻找起来,过去一看,他正用激光扫描仪扫射信封和信纸,上面汗渍中的氨基酸类体立刻反应出黄绿的光芒,指纹呈现出来,密密麻麻,分布得特别乱,熊栤问道,“真是欧阳玉爵寄来的吗?信里写了什么?”
“信中他说他没有死,要我去市里很有名的英法皇家商务酒店一楼宴会大厅和他见面。信件上的指纹的确是他的,只不过他生前和我约定过,凡是他寄来的书信,信纸上留下的指纹只会有六个,并按照六边形的六个角整齐分布排列在纸张中央,这一次寄来的信,无论是信封还是信纸,指纹都很乱。”
“嘻嘻,那就是说有诈咯?”熊栤还没来得及发言,一个带着怪笑的声音就回答道,薛风循声不禁呆愣,一个表面窈窕熟女、气质却幼稚神经的人不知何时就不声不响地站在房门口。
“你能不能每次都不那么神奇地出现,好歹来我家之前也先打个招呼吧?”薛风赶忙用手梳理起头发埋怨。
熊栤看了却高兴地起身招呼:“是栗莎来了啊,来坐坐,这边坐。”
栗莎坐在靠近薛风的沙发扶手上,看着他的邋遢相坏笑道:“我说薛大侦探,你怎么就不识好歹呢?我可是专程来看望你病情的,平时你神出鬼没,休息时又闭门不见客,我要想通过中间人打招呼来征得和你见面,你早就病好了,所以我还是得发挥主观能动性……”薛风好像又没当来个人似的,自顾自地摆弄起信封,令栗莎不解,“你在干嘛?”
熊栤看到薛风双手不停在信封上仔细地摸,问道:“怎么了?”
薛风表情凝重,感觉异常:“……我可以感触得到,这上面有矿物质的粉末!”
“你这几天做实验使用了不少矿石,是沾在手上的吧?”熊栤看那信封挺干净的,不以为意。
薛风肯定道:“不,你回来的时候看见我从洗手间出来,那个时候我等着吃饭,就已经洗干净了手。”说罢,脚步又匆忙起来。
熊栤和栗莎紧跟薛风,看他那挺有干劲的样子,就知道某些神秘的事件有发展了,一直跟他到了地下室最角落的厅室里,一堆莫名其妙的味道就复杂地溜进鼻孔,有点难受之余,二人为室内的景象所惊讶,栗莎大叹:“哇……这里好大!你不做侦探的日子,敢情就捣鼓这些东西?”
地上的阳光透过气孔射进少许光束到室内,却反射出大片斑驳灿烂的光泽,满眼都是那种颜色质地嶙峋的怪异矿石,就像刚刚被灌进五彩颜料的泥石流冲刷了一般,既好看又混乱,薛风就坐在矿石的汪洋中已不太显眼的实验台边,走近一看,台上有许多仍旧温热的茶色溶液,台下还有一只笼子,笼子里有好几只小白鼠,都病怏怏地躺着不动,薛风则正坐台前,将信封放在电子显微镜下观察:“……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矿物质……所有可供阅读的相关文献也没有看到有记载,你们来看看……”熊栤和栗莎相继仔细观摩显微镜的呈象,都觉得不可思议,信封上每一粒比尘埃角质还轻细的粉末中,都是一个湛蓝色的广阔世界,就像一望无际的海洋,奇特的是,这个海洋并不是一种颜色,存在于其中的所有常量元素,都像是生命结构的基本单位——细胞,有无数个会活动、棱角分明的颗粒就漂泊其中随机排列,好像还随着外界光线的变化,能够感受到它的纵深,“这几杯溶液,是我按照药方上已经写明的药材配兑好的药引,只缺剩余一种合适的矿物质,这几天,我不断地从身边的石堆里一个接一个提取,融合到溶液里试验,都没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