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我们在靖远寺地下,看到乌孙石刻上提过的,那种撑犁人的享受。”路直说着把本子拿出来翻到一页,读到,“这宝物让他们,那些画匠,那些机巧师,都能享受得像个神仙,像神仙一样地活着,而使用这宝物的方法,只有聪明的巫师才能知道。这个匈奴使节也到撑犁小国的享受的地方,去享受了一次,他赞美啊,真是神仙一样。”
“哈哈,你是猜这笔消费是用在那个享受上了?”我笑起来,“你觉得这享受是什么?”
“是不是糖?”江虎问,“是不是糖?”
“不是。”路直摇头,“这里有石蜜的消费条目。”
“听这说的,像是抽了大烟一样。”阿力撇着嘴,“这也太舒服了。”
“吃了山珍海味,还是抱了美女入怀了?”我笑着问。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撑犁人也太没出息了。”路直也笑了,这些日子,我们自从离开家,到现在就几乎没这么开怀笑过。其实我知道,撑犁人所谓的舒服,肯定不会是我们猜的这些,一个与中国的西汉同期的西域小国,有着自己独特的农业生产,可以在大山里凿出一座城市,还给这城市刷上一层金子,不愁吃喝,有自己的账本,有自己的宗教,有自己的语言,还有人皮木偶,那么复杂的工业产品,怕是我们现在的技术也达到不了,但是,反过来想想,这座城市再壮观,也不及埃及的金字塔,那些可要比这座城市的年头早得多了,所以,我也不去纠结这些了,即使他们还发明了什么微生物的空气净化系统,因为谁也说不好,两千年前,这个地方发生过什么,住着怎么样的一群人,但是至少,他们不会没出息到,把吃糖和抽大烟当成一种极奇享受的事情,毕竟,像大烟那种植物,这里可是种不出来的。
我们在这间屋子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出发的时候,发现杜老头他们四个人已经到了第四层了。
“他们干什么走这么快?”我叹了口气,“他们要干什么啊?”
“这姓杜的,不是为了黄金来的。”路直斜着眼睛往上看,“要不然光第一层就够他们搬的了!”
“是。”江虎点头道,“他们有他们的目的。”
“或者不是他们。”我学着他们俩的口气道,“只是他一个人。”
“噢?”阿力看着我,“姓杜的一个人不是为了钱?”
“那个姓鲁的,可是为了钱来的。”我笑着说,“那黑大仙为了什么不清楚。你觉得他们如果真为了钱,可能对着这么多的黄金无动于衷么?而且是这种爆炸世界的发现,而且是西汉时期西域小国,完整的黄金服装,这里的金制品,可比特洛伊的牛逼多了!”
“行啊你!”路直拍了我的肩膀,“金哥你聪明大发了!”
“走!”江虎往前跑了几步,“咱们也快点儿!”
我们看了一眼上边四个老东西的速度,作为年轻人,想追上他们,其实也是没可能的,总之我们不浪费时间了,姓杜的到底为什么到这里来,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我们快马加鞭地跑到了第三层,第三屋的建筑比第二层高了一些,但是建筑风格明显有了波斯的影子,这些一眼就能看出来,看来在他们发展到第三层的时候,波斯文化已经开始传到这里来了。
“这一层的屋子也是后补的一层金墙。”路直拍了拍建筑物的外围,对我们说。
“这意思是不是说,这些屋子最早的时候,其实都是石头的?”我问。
“不用可能了,就是这么回事儿。”路直点着头说。
我们走过一间门窗大敞四开的店铺,案子上堆着很多精巧的工具,都是青铜的制品。
“我很奇怪,他们的矿和冶制场在哪里?”阿力问。
“这里是首都,肯定不是这儿。”路直回头对他说,“肯定在这个国家的别的地方,很可能是那堆巨鲎下面。”他说着看了一眼江虎。
阿力嘴巴张大:“你们……”
“阿力,那些怪虫子也是你招来的?”我问他。
“其实,狼群应该可以给你们吓走的,它们不会袭击人,而且我们有古方子,能把它们招来,再驱走。但是……”
“但是什么?”我问。
“但是,我们只是招一两只来!”阿力大吼一声,“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狼!而且,你们有妖法!我们只是让狼出来叫几声,然后我再说这边的狼很凶,一般他们就都回去了!你们到好!几乎整个阿拉套,整个新疆的狼全来了!”
“对,我招的。”江虎面无表情地看着阿力,然后突然间露出一个标志性微笑,“为了吓唬你。”
阿力没说什么,我有点儿着急:“你别转话题,接着说那个大个的虫子。”
“那是我第一次用那个方法,以前没用过,那块地方我们一直是播玫瑰种子的,早就播好了,冬天我都往上插花,整个戈壁,就那个地方是有花的,我只知道,只要你们去采了花或者动了土找水,你们就完了。”他说着看了我们一眼,“我也完了。这都是祖训,保护神山的祖方。”
“那些鲎是你们放在那里的?”路直问。
“不是。”阿力摇头,“我只知道,我们的祖先是知道那土下面,有匈奴还是突厥,反正是他们埋下的恶鬼。”
“看来还是匈奴。”路直说着看了看江虎。
他们这么一来一往,我也想到那个藏满了巨鲎的戈壁底下的巨大石板和上面所刻画着的各个民族的古老诅咒,也记得那天晚上路直低声说的那句话:神来弑神,鬼来杀鬼。
看来,阿力并不知道我们后来的事情,他的祖先也只是把插花动土,当成是一种自杀性的毁灭方式,花是在诱惑我们的,但是匈奴的本意,并非是诱惑人去把巨鲎吸引出来,而是在那一辈子替他们当保障。他们的三层保障,最早戈壁是水,水下是鲎,鲎下是石板,但是石板下面是什么,如果说是金矿的话,这个野蛮的民族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手段来保护?
说着想着,我们已经赶上了半圈儿,路直认为这第三层是机巧师们上班的地方,很多复杂的工具都相继出现了,但是由于要赶上前边的四个人,我们也只能走马观花,我觉得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仔细去参观这些伟大的手工艺也不迟。
“路直。”我走着走着问他,“你说,如果这个撑犁最早的时候,只有一圈城市,就是第一层,那他们的皇宫为什么盖在最高第五层呢?那个时候,不是没有第五层么?还是那个时候他们没有皇上?”
“有两种可能。”路直也边走边回答我,“第一种可能,那个时候他们的王宫在第一层,后来随着往后搬。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说,他们直到盖到第四,五层的时候,才产生了王族,在那之前,这个国家是没有国王这种东西的。”
“没有国王?”我一愣,“怎么会没有国王啊?”
“也许是另外一种社会形式,这就不清楚了,但是他们最后发展的方向,就是有国王了,你看上边有王宫。”
“那是不是王宫,现在还不清楚,只是我们都用世俗的眼睛去感受了,那种建筑应该是王宫。”江虎又说了一个长句子,我听着还挺感动的,又一次超过十个字了,并且还没露出那种标志性的微笑。
赶了一上午的路,我们折腾到了第三层的一多半,马上往第四层走的时候,江虎忽然叫我们先停下。
“怎么了?”阿力问他。
“第四层有活的东西。”江虎警觉地看着上边。我也跟着他抬起头,杜老头他们就在第四层的中间那里折腾着。
“应该没关系吧,他们不是好好的。”阿力指了指那几个人。
“有可能是那些小东西,微?”江虎转头看路直。
“微生物。”路直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我们走进第四层之后,江虎一直看着周围,路直问他这里是不是个巫师活动的场所。
“有这个可能性啊。”我说,“那些喜欢用微生物当……”我的话说到一半,路直就拦住我:“这里有东西。”
我跟着他过去,他走到路边,到一幢高高大大的建筑前,大门紧闭,路直过去推了两次都没有打开,最后和江虎一起,硬将门用力的拉开,顿时,一股干爽木香传了出来,里边是一本本的树皮订好的书!
这可随了路直的心愿了,我跟着进去:“这里,是图书馆啊!”只见这座建筑里边全部是铜制的架子,上面放好了一本一本的“书”,全部加起来,大概有三十几个架子。
路直拿起一本翻看,我们几个虽然着急往上走,但是看到路直这么专心,也不好意思打扰他,路直的眉头越看越紧。
我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写的什么?是不是不好的东西?”
路直摇了摇头,把书一放,又拿起来一本看,然后又是安静,就这样大概一个小时,他看两页就扔,差不多把我们面前这个架子上的书看了一小半。
“你看这个!”路直把一本“书”展开,放到我们面前。
我看到书上是一幅图,说是图其实也就是个勉强,这一大页上有很多小圆点,一些之间用线连了起来,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是什么东西?”我问,“看着眼熟。”
“一点都不熟。”路直摇了摇头,“这是星座。”
“星座?”我一愣,“我是双子座。”
“看这个。”路直把手往中间一指,“看到这个了么?”
“看到了。怎么了?”我问,我看到的是一个由几个圆点和线联起来的图形,“你直接说吧,别绕弯子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路直指了一下:“这个,是北斗七星。”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虽然我对星座星宿这些东西没研究,但是我至少知道北斗是七颗星组成的一个勺子的形状,而且这几颗星星应该被六条线连起来,表示这是一个星座。但是我现在看到的,北斗七星被拆开了……
“这?”我一愣,“为什么会这样?”
“你不感觉他们把星座全部拆开了么?”路直又指,“这儿,双鱼座,这儿,猎户,这儿,仙女。”
阿力听得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应该是以这个地方为观测点,测量一年之前通过他们头上的星星,以一定的周期为单位,确定星座的,所以,他们的星座和我们现在常规看到的天文学星座是不一样的。”路直皱着眉头说,“这个撑犁越来越让人惊讶了。”
“这有什么,他联这几个,别人联那几个呗。”我说。
“不,你瞧他们的连线多短,而且有些星星几乎都不存在啊。你明白我的意思么?也就是说,他们观测到了更远位置的星星,我们不能用肉眼观测到的,并把它们也同样列入了星图,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他们能以非常快的速度计算星星的运动,来给他们重新确认星座。”
“你刚才说的一定的周期……”
“并不是月,有可能是天,或者一两个小时。”
“他们怎么能观察得这么仔细啊。”
“一两个小时不可能。”江虎摇头,“是比秒更小的单位,加上视觉误差,所以他们的星图才是这样的。”
路直一愣:“你还懂这些?”
江虎立刻微笑道:“新新人类。”
“那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外星人?”我问,“还是……他们的视力非常好?”
“外星人……”路直叹了口气,“打住吧,他们的动力系统我们见过,靠那些虫子,他们到不了外星。我惊讶的是他们对微观世界的看法。”
“这怎么又要往哲学上上升?”我一愣,“什么微观?”
“这本。”路直拿出一本新的,“瞧见没?这是他们的……怎么说?”路直想了一会儿,道:“化学!他们并非按照西洋近代的方式去分什么炭氮氧氟氖这些元素,也不是中国古代去论什么金木水火土,而是从生物角度出发,他们把一个生物看成一个元素个体,而这本‘书’里所讲的,全部都是一些极小的微生物,它们的属性各异,并可以通过对它们的量大量小的交叉分裂而行成新的东西以达到生活的需要,这书里讲了不下二百种的配比方式。”
“那他们的光学一定很发达。”我听完以后说了这句冷笑话,“他们,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