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我立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路直和江虎两个人,从我认识他们开始到现在,还从来没表现得这么绝望,江虎就不用说了,他是七个不含乎,八个不在乎的主儿,路直脑子特别快,自从踏上新疆这条路,他们在我耳边说的最多的就是:没事儿和别怕。
即便是今天遇到这么多的巨鲎,他们也只是起急,还没有表现出这种害怕来。
路直看着江虎:“你说吧。”
江虎摇了摇头:“我怕,我说不清楚。”
路直又想了想:“金哥,这地方是个不许进的地儿。”
“不许进?不许进,咱就不进呗。”我轻描淡写地说,“管他是什么金矿银矿,就算是钻石矿,和咱没关系,不让进咱非进干嘛,走人不就得了么?”
路直叹了口气,道:“这地底下,肯定不是好东西,这是肯定的,这个大石板能扣在这儿,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它上边一共刻着三百多种文字,我看得懂里边一少部分,有的我连见都没见过,但是,我看得懂的这部分里边,都是一句话,危险,立刻止步。”
“就是警告喽?”我看他们俩这么紧张,就极力让自己不害怕,不紧张,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就是语种提示么?机场现在还都改四国语言标识了,方便人民群众呗。
“那些文字都刻在周围,中间是一幅大图。”路直说着指了指脚下,“上面画的都是普通人,披头散发,大多没穿衣服,从发型上来看应该是匈奴,没什么绘画特征,但是,他们都被画得支离破碎。”
“支离破碎?”我一愣,拿着手电往地下照,但是看不清楚是什么,都是模糊一片,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至少不是人。
“你在看的是一个切碎的脑壳。”路直低声说。
“什么!”我一惊,拿着手电筒仔细地看,确实,按他说的去理解,是一个人的脑袋壳被打开了,里边的脑子竟然还是完整的,甚至连上边的大脑纹路都被画得清清楚楚的。
“还有这个。”路直指了一下他脚下,“看这儿。”
我拿着手电筒看过去,一个人正捧着自己的两只眼睛,那种眼睛绝对不是形象出来的,而真真正正的两个圆眼球,上边好像还勾勒着血丝,这个人嘴张得很大。另外还有一个人腿没了一半,是被纵劈开的,里边的肌肉,甚至那一层脂肪都被刻画了出来。
“这也太变态了!”我大吼了一声。
江虎在嘴边做了个嘘,让我小声一些。
“匈奴人为什么要画这些?”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画这么可怕的东西在这儿,是为了警告我们不要再往下走么?
“他们画这些,明显是不想让人进去。”路直轻声说。
“这也太吓人了。”我摇着头,“不至于画这些东西吧。刻这些的画师也太恶心了。”
“金哥。”路直低头看着脚下,“世界各地,都没有发现过这种东西。”
“那到不至于吧,我不知道说得对不对,那些古代国家什么用活人祭祀的,肯定也是画……”我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什么不对。
路直摇了两下头,道:“如果这幅石刻画,和边上的汉字是同一时期的,那么这个东西已经有差不多一千多快两千年了。两千前的匈奴,是一个野蛮的游牧民族,他们有画师,但是绝对没有这种绘画技法。更重要的是……”
“什么?”我问。
“更重要的是,这些图画,你不认为只有外科医生才画得出来么?”路直冷静地问我。
我一愣:“你是什么意思?”
“这些画,太栩栩如生了,已经不是画家能画出来的了,那个时期中原的西汉,也没有这么发达的外科医学,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些东西,恐怕光画家的水平高,是绝对达不到这种水平的。你明白么?”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路直:“你是说,这些形象,这些人,是真正变成这样的?”
“是。一开始,我也觉得这幅大型图刻是用来诅咒闯入这里人的,但是仔细看过之后,我觉得不是。这些人物,都是真正变成这个样子的,要不然真是无法被刻画上去的。”
“路直。”江虎突然开口。
“怎么?”
“我同意。”江虎停顿了一下,“这些个图都是照着样子刻上去的。但是,那个时期的画匠是有能力完成这样的工作的。”
“我觉得这种写实的,连纹路都刻画出来的东西,中国古代,还是游牧民族大概完成不了吧,他们还都是画岩画壁画的。”我说。
“这是在西汉时期完成的,是吧?”江虎说。
“是。”路直点头。
“秦比汉早,那时候就已经能完成比这个更壮观的雕塑了。”江虎小声说,“是不是?”
路直点着:“对。这也就是说,刻画是没问题。”
“对。其实很简单,那个时代的人以‘艺术’水平完成这个不难,难就难在,他们如果不配合外科大夫,那就只能是写实了。”江虎对路直说。
“没错。”路直点头,“就是写实的。”
“这么一大片。”我回头看了看,这一片戈壁下面的石画,全部都是这些恐怖的景象,“那得死多少人!”
“全军覆没。”路直低声说,“还记得那面乌孙石墙上刻的东西么?描写匈奴兵将和撑犁国对阵时的惨状。”
“记得。描写的是血流成河,尸骨不全的。”我点头,“那也就是说,这里是战场?”
“不。”路直摇头,“这里是第二次的,匈奴攻进撑犁之后,到了金矿,那第二次的全军覆没。我们应该没猜错,这下面的确是金矿。”
“没有任何的记述。”江虎小声说,“但是,却有些让我们头疼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问。
“神来弑神,鬼来杀鬼。”江虎回答,“在这幅画周围,画了几个古代的符咒。”
“符咒?”我吓了一跳。
“是。”路直指了一下,“这边有几个我是认识的。有几个是他认识的。”说着还看了一下江虎。
“嗯,上边的符咒大多不出自道教。”
“什么?”我一愣,“不出自道教,那是佛教?”
“不是不是。”路直摇头,“时间要更早,虽然有一些是出自道教的,都是劝人止路的意思,还有防止恶鬼进入的,等等。但是更多的,出自更早的年代,在道教之前。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应该是西域的,还有印度古代的特有宗教里的。”
“但是,有一个,非常让人头疼。”江虎摇着头指过去。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原来他们两个一直在盯着那个所谓的符咒。我顺着走过去,地上的东西没有字,而是一个框四方形框子里的画,画的是一个巨大的锤子,砸在一个小人儿的身上,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小人,就是一个圆点儿,下边是个介字,看着像个人的形象。
“这是什么?”我问。
江虎和路直互相望了一下,低声说:“绝。”
“绝?”
“这其实是字。”路直说,“这是比甲骨文更老的一种象形文字。”
“什么!”我一惊,“还有这种字?”
“这不是汉人的,所以,几乎没有人认识。”江虎也小声说,“这个字,表达的意思是绝命,绝世,绝未来。”
“这种字,相传是在伏羲氏之前的东西,是上古的人使用的,所有的字都用来与上天和自然沟通,可以说,这些字都是符咒,但这个字是没有人会用,也没有人敢用的。”路直说着看了看我,“它所蕴含的东西太狠毒,也太霸道了。说白了,就是不听话那就灭了你。当时的那些字还都是图画,其中的一部分被后人改造成了夏商时期的甲骨。”
“那现在,有多少人会这个字?”我问。
“几乎没有。”江虎脱口而出。
他们也许在给我上这节危言悚听的课时,并没有考虑到我的思路也许不会被他们所讲的话的主题所引导,因为我问的问题让他们目瞪口呆。
“那你们两个怎么认识?”
他们俩被我这句话给弄得好一阵子没再说出下文,路直做了个深呼吸,道:“我们不认识,我是搞语言文字研究的,听老教授讲过,这些是传说,只是知道大概有这么个东西,但是它长什么样子的,没人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那这么多的符咒,警告和图是给什么人看的?没人看得懂还画在这干什么?”
路直和江虎好像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其实对路直刚才所说什么老教授的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信的,但是,他既然只愿意这么跟我说,那就证明他只能告诉我这些。对于他不能或者不想告诉我的,我再怎么问也是白搭,所以我还是问点有用的,而且通过这几天的事情来看,路直和江虎的确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我曾经有一阵子猜他们俩是什么会法术的一类的,但是时间一长,我也没兴趣去想这些根本得不到答案的东西,我相信有一天,我会知道的,而且我下次抓住机会,还会再问!
“我分析,这个地方,是被匈奴人隐藏起来的。”路直带着我和江虎往一个方向走过去,“看到岩壁上的沟壑了没?”
“看到了。”我点头。
“那个东西,是引水渠。将前方的雪山融雪化下来的水,引到这里,所以这个地方原来是个水潭,或者是湖。”路直严肃地说,“也就是说,那条渠起到的做用是,把这个湖底的东西,永远掩盖。但是现在水土流失,雪山的水一到季节不能融下来了,这个地方就失去了第一层的掩盖,水就是第一层的掩盖明白么?水是用来防这附近的居民和过路的人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一旦水消失了。如果有人要挖这里,那么,它们先会挖到一层的巨大鲎虫,可以说,那些鲎是建造这个地方的人处心积虑埋的种,是为了掩盖下面的东西的。”
“那些怪物是人工的!”我惊叹一声,原来如此!
“你瞧见了,如果不挖,它们是不会自己出来的,先是我们看到那边的湿土里竟然长出了玫瑰,大概是什么地方飞来了种子,或者怎么样,正巧落到了松土上,又混进了下面被鲎虫润湿的泥里,开了花。那个姓鲁的上去一刀,就惊了鲎虫,这一刀,相当于一铲,和挖了一下的效果是一样的,所以,一旦有人动土,它们就会出动,把人吃了。”
“这么狠啊。”我叹了一口气,“那这石板?”
“石板是最后一道防线,也许下面还有别的,但是至少到石板这里,我和路直是绝对不会再往下了。”江虎看着我,“当初他们盖这块大石板的时候也许就是这么想的,能挖到石板的,必然不是一般人。不是一般人的,那我就只能用这上边的东西来警告你,你在做的事情有多么的严重,而且是各种语言,各种符咒,一切与自然相联系的东西。”
“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警告,不是吓唬,而是用这些图画告诉我们,他们曾经经历过一场灭顶之灾。
“江虎。”
“嗯?”江虎回过头,看着我,“怎么?”
“你说了,一般人是挖不到这块石板的,我有幸能看到,托你的福了。但是,你不是一般人,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