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直抬起头,道:“我们离上边有个五米,应该还是上得去的。”
“小路,你先等等再说上去的事,这块碑上刻的到底是什么?”老高的兴趣被全盘地勾起来了,非要知道不可。其实我也挺想知道的,刚才路直在看的时候,表情一开始是兴奋高兴,这我是理解的,他也说了,也许以前看见的都是拓本或者是印在资料手册里的,这次见到了真真正正的东西,很高兴,后来又说这上边记的是什么乌孙国的神话传说,可是看到后来他表情严肃得都让我有点心虚了,难道这上边写了什么让他害怕或者紧张的东西么?
“现在几点?”路直问我。
“一点四十五。”我回答。
“我是怕耽误我们行动的时间,天亮之前,我们肯定是要出去的。这碑上的字,和我们一会儿去找的画又没有关系。”
“你既然这么快能把它读完肯定说出来也不费什么事啊。”
路直皱了皱眉头,道:“那行。”
其实鲁克文是非常不想让路直耽误时间给老高讲故事的,路直说的话,他一直不相信,而江虎办的事儿,他同样也都不信。
“你听我先说。”老高见路直要讲,高兴的比划起来,“我们刚才进的是一个清朝的地道对不对?”
“对。”
“是锡伯人修的,对不对?”
“应该是。”
“然后我们掉到下边来,发现了一个小坑,坑里边四壁是石头,这石头上刻着的字,是汉代的,是吧?”
“是的。”
“汉代的西域古国,乌孙?”
“对。”
“乌孙国说突厥话,写婆罗米字母。这一墙写的就都是婆罗米字母的突厥话,对吧?”
“对,就像日本人说日本话,但是他们写汉字一样。”路直点头。
“好了,继续,讲这个乌孙国的石碑上,刻的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说的是一个小国,可信度不是很高。”路直说着,又仰头看着石墙上的字,边看边念着:“最上边的标题是:那地方啊,乌孙国人不可进入的地方啊。
那是在乌孙和匈奴交界的山里,有小国,一个,匈奴人把那个国叫作撑犁,撑犁是匈奴人说的话,撑犁的意思就是天,匈奴,为什么要把一个小国,叫天国啊。
乌孙,从来没将那个小国记入过史书,也从来没有派过使节和他们往来,但是,见多识广的乌孙大王啊,多次到访匈奴的乌孙大王,波必靡啊,他知道那个小国,他听说,他把它记住,回来通告给大臣和那些拿笔记录历史的大官和他们的夫人们。
那个小国,没有多少人口,没有多少畜牲,却有很多种类的人,他们非常复杂繁锁,最多的应该是汉人,但是,他们从来都不与汉国往来,不与汉国通书信,不与汉国结姻亲,于是见多识广的乌孙大王就说,汉国人是不知道有这个撑犁小国的。
匈奴的单于啊,他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国,他见过,他派使节去探访过,但是小国不接纳。匈奴的单于,狡滑的单于,精心设计了他的官臣,到那个撑犁小国,偷偷进入。那个官臣,回到匈奴向他的单于汇报说,这个小国啊,我们叫做撑犁的小国阿,它只有匈奴的一个小城这么大,但是他们有很多的好物品,见都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过,因为他们的城中有多少巧人啊,那些聪明的画匠啊,那些聪明的机巧师啊,那些聪明的音乐师啊,他们有汉国人,大月氏人,他们有从遥远西方而来,有从遥远南方而来,他们有着复杂的口音,讲着不同的话,大家却都听得懂,因为他们都会讲龟兹话啊。
这里很多黄金,金屋金墙。还有一种宝物。”路直停了一下,道,“我没太弄清楚他这个宝物具体是什么,这个词没见过。”
“后来呢,没事儿,接着说就行。”老高着急地看着路直。
“这宝物让他们,那些画匠,那些机巧师,都能享受得像个神仙,像神仙一样地活着,而使用这宝物的方法,只有聪明的巫师才能知道。这个匈奴使节也到撑犁小国的享受的地方,去享受了一次,他赞美啊,真是神仙一样。匈奴单于听到他们这样的形容,就要亲自到那个撑犁国去一次。但每次都被撑犁国的大官们所拒绝了,他们认为匈奴人啊喜爱黄金,一定是想要撑犁国的黄金才想去的。最后匈奴单于赠给撑犁国很多的黄金,才得到了撑犁国的信任,于是那个单于进到了撑犁国,并与撑犁国王成为了好友。
数年后,乌孙的大官听说匈奴向南方攻打,害怕是来攻打自己,所以做好防备,但匈奴却一路往山中,去攻打撑犁了。乌孙国派探兵去观望,探兵说,匈奴全军覆没,撑犁国只派了十多人应战,且均穿着黄金做成的战甲。且这十个人没有死也没有伤,而匈奴的兵人战马,血流成河,又不翼而飞。那惨啊,那惨啊,那些去观望的乌孙探兵都哭了,乌孙国王听完也哭了,大臣们也哭了。
又过了两年啊,匈奴再战,终于用奇妙的方式攻下了撑犁,夺走了撑犁的黄金和诸多宝物。撑犁还有很多金矿,匈奴单于派了半国的军人过来开采,后来,采金的军人遇到了撑犁的恶鬼,又一次全军覆没,这些人死相难看,丑陋,血流成河,上天都哭了,于是让天神下了大雪,匈奴单于损失半国的军力,却对外人撒谎,说攻打乌孙失败,他们是想保守金矿的秘密啊!。乌孙国人啊,不可踏入撑犁地界,那恶鬼丛生的地方。”
“完了?”老高问。
“完了。其实这面墙,或者说这块碑,在乌孙国,可能是块告示牌,用来警告他们的国民不要往那个地方去。”
“有可能那里是国家金矿,乌孙国王编了这么一个故事用来吓人。”鲁克文说,“这样一来,没人敢去,只有政府才能在那边采金子。”
“他可以编,但是没有必要把匈奴也扯进来。”老高摇了摇头,“我听着感觉像那个地方好像发生了核泄露一样。”
“那个宝物是什么?”我问路直。
“他里边没有说得很细,在古代突厥语里,这个词,可以做宝物或者宝石,玉,等很多意思。所以,它具体指什么,我也不清楚。”路直收回照在墙上的手电光。
“据我所知,汉代的西域,就是今天的新疆一带,没有叫撑犁的小国。史书里没有记载过这些东西。”
“你读的是汉史,这个是乌孙国人讲的,当然了,可能真的没有,只是个传说。但是,据汉史的记载,匈奴的确攻打过乌孙,而且是胜利顺归的途中,遇到了大雪灾,全军覆没了,这里写的就和汉史不同,所以,是否有这个撑犁国的存在,还要多方考证后才能得知。”
“要是有份匈奴史就好了。我们读了就知道了。这样的事,肯定会记到史书里去。可惜匈奴太没文化了。”老高摇头叹气
“我觉得,他在描写宝物的时候,像是在说鸦片。”我看了看路直,问他,“会不会是说,这个撑犁国的人,会种鸦片,然后当成宝物,全国上下一起享福。”
“像是挺像,但是撑犁国是在乌孙和匈奴之间的山里,这么高的纬度,连茶叶荔枝都种不出来,你说是雪莲还差不多,鸦片可就够呛了。”老高笑着说,“就当长见识了,走吧!”
走?我还想着要不要把这个地方报告给当地政府,是不是要来进行考古挖掘什么的,也算是办件正事,兴许这下边再挖挖就是乌孙国的城墙也说不定。刚要和他们说,又一想不行,我们报告的时候怎么说,跑到靖远寺里,打开暗道机关,进到地道里找一幅壁画,估计这事儿一说,文化局肯定不再理我们了,等我们的就变公安局了。
一想到公安局,我脑子又一拐弯,这路直到底是不是警察,他和我承认他是警察,但是他也一直说自己是个老师。看他现在这样,这么业精于勤的,到的确像个语言文字工作者,不过刚才在天王殿里上窜下跳的,还真不像是个没学过两下子的人。说他是警察吧,他也不像,老师呢也不像。越想越糊涂。
“现在两点多了。”鲁克文催了老高一下,“咱得快着点儿。”
“你踩着我先上去。”路直拍了一下江虎的肩膀,江虎点了点头,但是显得很无奈。我觉得这件事挺不可思议的,怎么才能爬上去是我刚掉下来的时候想的问题,四面是光滑的石头,“楼上”离我们足有五米多。
路直找到一个位置,给江虎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半蹲下,江虎纵身一跳,我当时眼睛没花,真的觉得他们俩有点儿像杂技演员,江虎就是这么轻轻的一跳,然后两只脚就踩住了路直的两个肩膀,我仔细观察了他们的动作,一般杂技演员在表演这种跳来踩去的动作的时候,下边那个承担了很大的力量,上边那个则一定要掌握好平衡,可是我面前的这两个人,路直好像根本就没使劲儿,江虎也就稳稳当当的站着,根本不晃,不用维持什么狗屁平衡。
我想起刚才跳进院子的时候,路直双手把我接住的时候,那时候他的确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来抵消我的重量,可是现在如果他没使劲儿的话,那么,江虎站在他肩膀上,根本就没有重量。
江虎半蹲下来,然后两个脚使劲儿往后一蹬,窜了上去,直接扒住了上一层的土然后翻身上去了。这时候,我知道老高和鲁克文一定是专心致志地盯着江虎那个有如“武林高手”一样的动作,但是我这个时候是在看路直的。
一般来说,江虎用力向后蹬的时候,是他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脚上,然后用一股向后边的推动力,来激发自己向前的冲击力,而那股力气,一定是作用在路直的肩膀上的。但,我如果眼睛没瞎,那么,路直纹丝没动,像是根本没有被江虎的两脚踢到一样,甚至好像就是这么飘上去的一样。
我有点儿奇怪,脑子里想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虎刚刚从路直肩膀上跳到上边一层去的情况,可和刚才路直从靖远寺的外边,跳上院墙不一样,虽然当时路直也是轻轻无声的跳上去的,但是,我知道他的脚肯定是给了地很大的力气,然后落在房檐上的时候,脚上也使了劲儿,这才让自己像个燕子似地落在那儿,却又没声音。可江虎这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感觉有这么点儿奇怪。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路直已经把老高托到了江虎放下来的绳子上,老高顺着绳子爬了上去,鲁克文是在他之前上去的,那这“地下室”里只剩我和路直两个人了。
我有一肚子的话想单独问问他,抓住这个机会怎么也要问他一两句,我想问他是从哪学来的这些跳上跳下的动作,我想问他到底是不是警察,我想问他到底是不是老师,我还想问他为什么会这么多几乎没人会的古老语言,但是时间非常有限,我只有一分钟不到的时候,而且在我们五米之外还有三双耳朵在等着。
当我把手抓到绳子上,而他在托住我的腰的时候,我用非常小的声音,脱口而出了一个我想都没想过的问题:“你刚才看那个墙上的故事,是不是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