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戴着神秘面纱的女人又在轻吟,百木好像在举办盛大的宴会,风、雨好像都被赋予了灵魂,长着莹绿色半透明的翅膀的精灵乘风翱翔,一株株嫩芽急不可耐地钻破土壤,晨起的第一滴露珠凝结在含羞草的叶尾,反照出崭新的大地。
大地万物好像很焦急,比自己还焦急,它们好像等待着迎接什么,可恼于脚根被永远固扎在深幽的土壤里,只能躁然地随风摇摆。
楚琰闻到了新泥的芳香,也听见了女人的呢喃,身旁宛如飞旋着拇指大的精灵,浅绿色的轻纱笼罩在女子妙曼剔透的身躯上,她们永不停歇地煽动着翅膀,与风一起推搡自己。天与湖互相辉映,流水潺潺春风盈盈百草青青。
他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亲切感,又或言为归属感,一切皆是为他量身定做,就好像附属于他的国度,能够为所欲也。又或者是游子忽然归家,枯木围绑的栅栏依旧腐朽,院里的菜畦还是零星几株枯叶白菜,小屋外青苔满地,爬虎蔷几乎快要欺凌到屋顶茅草,种种都是陈旧没落的印记,可当游子推开门的瞬间,他的不甘不公他的心事委屈负重压力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因为,这是家呀!所有快乐的不快乐的它都自愿为你承担。
刀枪剑影的辉射下,楚琰竟然露出淡淡的笑容,他很少被这样感动,被天地间的生灵,被百草万木。
他感受到别样的亲切,仿佛漂泊半生的国王路遇自己的臣民,他们欢呼雀跃,敲锣打鼓地迎接自己回城,回到那久违的王座上,重新俯瞰万众。
此刻他就是那个国王,百木之王。
“破!”他骤然睁眼,眼里飘过浅浅绿光。紧接着,大地开始颤动起来,所有人都压低重心以防摔倒,在他们的脚底,野草活了过来,以肉眼可视的速度疯狂地窜高,一时间,所有黑影都慌了神,甚至有人试图冷静下来用刀剑斩断这些野草,但刀剑完全割不破草叶,反倒被草叶缠住勒弯。
黑影发觉围攻已经超出他们的控制,为首的黑影吹响哨音,拖着被大叔砸瘸的伤腿决计撤退,可还没挪动半步,整个人就被伸长的草叶一圈圈地缠裹起来。所有的黑影都被野草缠绕住,悬挂于半空,整片空地就像结满了无数的巨型昆虫的茧。
它们都有自己的命脉,而楚琰恰好抓住它们的命脉。
那一刻,风从他的袖口涌进,整件衣服瞬时膨胀起来,他的头发也散在风里。
他双手叉腰,狂放的笑容忽然从衣服的领口处炸开,好像邪恶的幕后头领惨败之际做的垂死挣扎。
“帅!”楚琰洋洋得意地一揽秀发,沉浸在想象中的夸耀中无法自拔。
“臭小子,牛啊!”远远跑来的墨黔重重地拍了拍楚琰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道。
“小爷我也是操控植物的厉害人物了!”楚琰神气地翘起食指和中指,指尖并绕葫芦圈旋转,脚边一棵萎巴巴惨兮兮的蓝色小花扭了扭纤细的腰肢,紧接着大地像是被施展了法术一般,蓝色小花丰茂地盛开着,那些离奇失踪的萤火虫也都飞了回来,重新照耀大地。
“真漂亮!”尹鸢展开双臂像心智不成熟的小女孩见到新奇事物那般高兴,不停地跳上跳下蹿前蹿后。
“那要如何处置这群人!”墨黔好奇地摸了摸被野草缠住的黑影露出的衣角,那黑影死命地挣扎了一番,却不想野草勒得更紧,“我去,以为他们都死了呢!”墨黔被眼前扭动的黑影吓一跳,拍着胸脯赶紧远离。
“大叔……”楚琰呆滞了几秒,挠着头生硬地问,“师父……我们要如何处置这群人?”
不远处,大叔正盘膝而坐,运功调息。光阴行走的痕迹不仅留在枯木的年轮上,同样留在了大叔那日益壮硕的身躯上,多年累积的赘肉以及手掌那如老城墙一般厚硬的老茧,而时间他的代表岁月的印痕却又是步入中年的见证,远离战场的见证。
墨黔凑在楚琰耳旁,凶悍地看着大叔,尤然一股审视犯人的姿态,悄悄地说:“这个老头的确不简单,搞不好还有什么阴谋,等等等等等等……”他想起楚琰刚才的喊话,倒吸一口气,那句话在他脑海里左撞右撞,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小到苍蝇嗡嗡似的,“你叫他师父?”
“对!”楚琰肯定地回应道,“他的确不简单,我也的确认他作师父,出门一趟,总得对家里有点交代才行,而且,我有很强烈的预感,他就是我千辛万苦要找的人。”
可即便认错了,那也将错就错了,他心痛地朝最坏的方向想。他大概最近碰上了衰神,倒霉了一路,再多一次也无所谓,更何况,大叔也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能教他武功摆脱这一身霉运就行。
“放了他们吧。”大叔左臂后背,缓步走上前。
“可不怕他们回去通风报信吗?”楚琰担心会遇到更多的黑影来偷袭。
大叔摇摇头,眼神里的严肃之情早已荡然无存,又回到从前与世无争的状态,“他们的目的不过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这群小喽啰也不过奉命行事,没必要赶尽杀绝。”
“师父,你知道他们的幕后老大是谁呀!”
大叔笑而不语。
他自然认得,从他感受到这群黑影的气息之际他就洞悉一切了,二十年前愤然离去时,他就想过这么一天,因为,没人会比他更加了解那个人。
“找路回去吧!”走远的大叔背对他们招招手。
楚琰懒得想太多,他舒展舒展筋骨,正要追向前时,尹鸢忽然扯住他的衣服,“你师父不是说放了他们吗?”
“哎哟,你傻呀。现在放了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我们。哎呀,你放心吧!”看着满脸疑虑的尹鸢,楚琰只能无奈地解释,“今夜就让他们在这里吊一夜啦,明日辰时草就自然解开了,你别担心了快走吧。”
尹鸢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木讷地跟着楚琰疾步追去。
楚琰心中呐喊,女孩真麻烦!
“可疑可疑实在可疑。”墨黔摸着下巴把事情从头到尾回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大叔的沉默勾起了他的疑心,他抬头想告诉楚琰之时,却看见尹鸢紧紧地跟随着楚琰,一副羞答答的女孩小鸟依人的模样,他拔腿开始追赶,气急败坏地嚷嚷道:“楚琰,你个臭家伙!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