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儿,老爹也是迫不得已的,老爹答应你,会经常去看你的。”
一股悲伤席卷整个无声的房间,像海潮一般无人可挡。
楚琰此刻内心抵触面色和蔼的楚堇雷,不愿与他搭话,僵持片刻后,他选择头也不回地离开,独自一人跑离楚府,连同他的悲伤与愤怒。楚堇雷并未前去追赶,只是看着令人心颤的少年的背影一寸寸远去,呆立在原地强忍住悲痛。
人在命运面前,抵抗从来都是无力的。
山涧处云雾缭绕,空气湿重,太阳的博热无法穿透云层,整个酉城还是一片阴霾,就像坐在天湘阁顶端的楚琰的此刻郁积的心情。
从远方飞来的白鸽在天穹上回旋,其中两只落在他的头顶安歇,两鸟一人静坐在消失的朝阳下,等待赶集的人群挤满酉城。良久,他高高站起,从最高点俯视这座离别在即的城市。
白鸽振动翅膀,带着凌然的叫声飞往高空,楚琰顺手接住几缕飘飘然的羽毛。
被抛弃的感觉真的难受,比死还难受,另类的窒息感不会要命却在一点点消磨人的意识。家里的人对他唯唯诺诺,但他需要他是那些人真正的臣服,至少楚玥那个小丫头片子不会明里暗里讥讽。
真是可笑,平日里那些唬人的气势如今全然消失,夜里幻想的逃跑计划,浪迹江湖的决定也仅仅存活在脑海里而已,因为没有资本,那么些年,永远都是在楚家少主这个代号的庇佑下,自己就要走了,真是不甘心,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再也不回酉城,成了茶后妇孺谈笑的话题。
“站得太高,容易摔下去的。”熟悉的声音隐隐传来。
“本少爷爱站哪就站哪。”楚琰倾斜着脑袋,有些悲凉之感。
对于他的高傲蓝铃儿并没放在心上,径自坐在台沿上,杵着脑袋,顺着他的视线放眼望去。
“这什么阁,哦,天湘阁还真是高,居然能将整个酉城尽收眼底,你还真会找地方发呆。你还别说,这地方真高,爬上来可费劲儿了,手都被蹭破皮了呢,诶,我说,你倒是理我一下呗。”蓝铃儿不懂他伤悲,拽着他的衣角装出撒娇的模样。
要是撂平时,楚琰不会拒绝女孩的请求,但此时此刻,他非常抵触同任何一个人谈笑,即便对方好意。
幸而蓝铃儿也只淡然一笑,左不过一个赌气的男孩没处发泄。
“带我去城里逛逛,我的小伴跟我走散了,就你陪我去吧!”她缓缓起身,拭去吸附在裙面灰土。
楚琰只祈愿这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孩能消停会,留一块静谧给自己和酉城。
“走啦,尝试过飞翔吗?”突然,蓝铃儿一把将毫无戒备的楚琰推下天湘阁楼顶,紧跟着自己也跳了下去。
就那么随性!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已在半空迅速掉落的楚琰突然被滑翔而过的遮天巨鸟稳稳接住,他眨巴着不知所措的双眸看见蓝铃儿洋洋得意地跪坐在鸟背上,刹时放声惊叫。在一片哀嚎尖叫声中,巨鸟驮着两人穿梭云之间,飞往更高的苍穹。
“大哥,你这叫得迟了吧!”蓝铃儿紧紧堵住耳朵,强烈不满。
楚琰紧紧地贴着鸟背,双手捂头,声嘶力竭地喊道:“快放我下去呀,我恐高啊!还有,快冻死我啦!啊……”
“你应该睁开眼睛,好好欣赏一下酉城的全景图呀!”蓝铃儿张开双臂,仿佛拥抱这世界。
“你少啰嗦了,我年纪轻轻最近怎么就碰上这么多倒霉事,烦死了。”
“真是的,一个大男孩怎么比我还没用。我要你陪我一起看。”蓝铃儿说。忽然抓住他那瑟瑟发抖的手臂,一把将他扯了站起来。
怎么也没想到,明明比自己矮出半个头的女孩力气居然那么大,感受到被捏疼的手臂,简直欲哭无泪。
“怎么样,你看吧,我就说好看呗,恐高什么的也就是你内心太抗拒了而已。”此刻的蓝铃儿悬在高空欢呼,用无瑕的笑容迎接天空。
楚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很奇妙的,此刻内心绝无仅有的平静,好像是那女孩赠予的,就像她的笑声一样令人心安。
他缓缓睁开眼泪还在打转的双眸,赫然发现另一个动人心魄的世界,就像人人向往的天堂那样。高湛的碧空,稀薄的浮云,没有喧嚣没有浮躁,低头是苍茫的白色,地面已被乌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而此刻他冲破了那层禁锢。
他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打动了,胸口那个沉重的枷锁已被敲碎,感受到空前的轻松。
前方天际处一抹紫红色的朝晖正一丝丝褪去,如那即将枯萎的玫瑰,包孕着不同寻常的奇异美。
“真美。”楚琰像着了魔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柔和的太阳,甚至伸手去够那束阳光。
“那是当然!我能骗你吗?”蓝铃儿骄傲地扭头想去逗一逗楚琰,转身却看见匪夷所思的一幕,楚琰就像在平地上一样为追逐某个东西直接跨出一步,下一幕,重心失稳,整个人砸了下去,紧跟着撕心裂肺的吼叫响彻云霄。
“楚琰!”蓝铃儿心里一阵巨颤,喊叫着也跟着跳了下去。
蓝铃儿费劲地靠近高速坠落中的失措的楚琰,伸长了胳膊扣住他那抖动的手指,将气聚于掌上,汇于指尖,一把抓紧。气流不停歇的拍打在脸上,两人的脸颊憋得通红,直至大鸟长嘶着再一次准确无误地接住他们,埋进丰厚的翎羽之中。
“吓死我了……”楚琰被吓得肝胆欲裂,难以从痛苦中恢复。那一霎那,他的内心空空荡荡,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扭曲得只剩下嘶吼。
“你把我给吓死了。”蓝铃儿抱怨着,“还是回地面吧,至少不会被你吓死。”
楚堇雷全然忘记自己还沉浸在悲伤中,换了另一种心情,因为拖累女孩而愧疚的情绪,更准确说,是一种不甘,明明逞英雄的机会就这么被自己糟蹋了。
“作为赔偿,我带你去逛逛酉城。”楚琰憨厚地笑了,突显得格外的蠢,“你就好好玩,我请客,反正……你也很少来,话说你叫什么来着,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诶。”
不断靠近陆地的过程中,楚琰的戒心慢慢打消,只是在每一次谈话中,都会刻意抹去自己差不多已经被楚家抛弃这个现实。
大概就是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