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南十万大山腹地山峦叠翠、云雾缭绕的丛林深处,有一个叫将军岭的村子,村后有一座将军坟。至于将军岭的由来,有各种版本,其中在村子里流传最广的是这样一种传说:话说一千多年前,有一位姓王的将军,奉大元帅之命平定西南,将军行军打仗,有一天追击一伙山匪至此,看到这里青山怀抱,水草丰美,再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来跟随大元帅苦行僧般东征西讨的军旅生涯,感觉疲惫之极,如今他已经厌倦了这马背上的血腥生活和宫廷政治的险恶,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带上自己的家眷长年隐居在这青山怀抱之间,过着农耕打猎的恬静生活,将军向往之极,顿时流露隐退之意。不久,经过几番周折将军婉言谢绝了大元帅的挽留,毅然带着自己的家眷和大元帅赏赐给他的俸禄隐居至此。这样将军和他的家眷从此在这大山深处扎下了根,并成了这大山深处最早的主人,直到将军长眠于此,并有了山上的将军坟。再往后将军的子孙在这里世世代代繁衍生息,整个村子的人无一不是将军的后代,成了将军永远的守陵人。
由于村子地处大山深处,离这里最近的集镇也有几十公里,而且要翻过几道梁、爬过几座山,山外的文明被这大山高高地阻挡在山外,村民们千百年来在这里过着古朴而安宁的生活,并延续着最古老、最原始的农耕打猎习俗。王海自打出生那一天起他身边的一切都不曾有过任何的改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自家的那只红冠大公鸡在窗户底下发出第一声鸣叫后不久,老屋厚重的木门就被早起的母亲“隆”的一声推开,过不多久一股强光从屋外照射进来,透过密闭的帐床落在王海盖的被子上。王海在被子里一翻身、一呼吸,只见那缕阳光在帐床黑的映衬下,梦幻中那些细小的灰尘,清晰地跳跃着打着转在空中不停地飞舞,这时他知道该起床了。王海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会持续多久,他不去想,也不敢多想,也许会和自己的父辈一样——一辈子。村前小河里的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古老的木桥下哗哗流淌了千百年;门前“坝子”里的稻谷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时间就这样无声地流逝;西山上的红日从未因为岁月的长久,而改变它的落日轨迹,将军岭的村民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没有因为他们的勤奋而变得富裕起来,整日劳作换来的只是个温饱,但他们很满足,其实这看似平静的生活在一些人的心里却也掩藏着躁动和不安。
抱着对命运的抗争和现实的不甘,王海突破村里孩子读书不过小学的传统枷锁束缚,靠着他的奋斗成为了村里第一个走出大山,到省城上大学的人。从此,闭塞的小山村不再闭塞,王海为山村打开了一条通往外面世界的门。
四年之后王海大学毕业,在南下工作的间隙,四年以来第一次回家。王海坐大巴改小巴从省城坐车到他所在的小县城。县城偏僻,中间路途周折,一百多公里的距离足足花了十多个小时,到了县城他又换乘了一辆农用车。坐上农用车出县城到家除刚出城的几公里的路是水泥路外,其它的全为崎岖泥泞的山路,就这样颠簸的山道把王海渐渐引向了大山的深处。然后再倒上三趟牛车,王海终于回到了他四年来日思夜想的那个熟悉的小山村。一路上王海尽管路途艰难,但他却被故乡山里的景色所打动,他不知道自己过去为什么从未细细端详过自己美丽的家乡。
当王海到达离村不远的山坳时,这时天色已晚,只见,火红的残阳映红了西边的半个天空,一抹斜阳穿透云端的晚霞落在大山深处的山岗上,远处金色的稻田起伏翻滚,曲曲折折延伸至远处大山的脚下,家乡的村落就点缀在那随风翻滚的稻浪之中。看到眼前这幅美丽的景色,王海心里激动的汹涌起伏。在阔别家乡四年后,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故乡的美竟是如此的无与伦比。
王海今天回家的消息在几个星期前父母就知道了,父母这时已经早早地站在村头的那颗古老的大香樟树下遥望王海的归来。在父母的记忆中,自打王海出生到考起省城的大学,这十八年来就从来没有跨出过这将军岭离开过他们半步,可儿子这第一趟出远门就相隔四年,这四年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自己的儿子。今天得到王海要回家的消息就连远嫁他乡的两个姐姐也带着外甥、外甥女来了,王海离家那会儿他三岁多的小外甥还没有出生呢,这次为了迎接王海的归来,全家人都到齐了,在一起杀猪宰羊好不热闹。当王海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父母面前时,四年之后再聚首,王海的母亲抚摸着他的脸老泪纵横,嘴里不停地说着:“这么多年崽受苦了”。看到久别的父母王海也激动不已,他发现这么多年不见父母比以前明显苍老了许多,两位老人白色的发丝在风中飘散,看到这种情形王海心生悲凉。就这样王海在父母的迎接下回到了他阔别四年的家。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让他神往,因为只有像他那样一个在外面闯荡多年的人才知道家的分量,知道什么是故土难离、什么是心灵的港湾。面对简陋的家和眼前的亲戚王海心中充满了温暖。
王海的家和他离开时没有一丁点的改变,就连他四年前临走前一天为父亲劈的柴火都一点没动地整齐地摆放在院子西头的空地上;离家时,他在自己身上脱下来给父亲的那件长衣也依然挂在柜子里,甚至长衣上打着的皱还和四年前一样——父亲没有舍得穿一次。
和亲人们一阵短暂的客套后,王海甚至还没来得及抱一抱他还未谋面的外甥,亲戚们就迫不及待地围着他要他讲大山外面的故事;讲他这么多年来在省城是怎么过来的。经历了四年省城求学生涯的磨练王海早已没有当初的那份豪迈,如今他眼神里已透着些许的深沉和忧郁。面对亲戚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王海总是耐心地回答着,他不想让亲戚们失望,但他也不希望亲人们知道外面世界的无赖。因为王海知道一个人连梦都没有了,他一定失去了奋斗的动力和快乐。想当初,自己就是抱着誓死走出大山的想法而发奋读书的,如今他去了省城、到了沿海的大城市亲人们不知道有多羡慕。
晚上一大家人子的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一起吃起了团圆饭,王海晚饭被亲情所感染,以前不喝酒的王海这次一连喝下了两大碗米酒。为此,家里人对王海的酒量目瞪口呆,母亲和姐姐们还劝王海少喝一点。但父亲却对母亲说:“别阻拦,孩子想喝就叫他喝吧,喝醉了睡一觉不就好了吗。”听了父亲的话,母亲和姐姐们哑然。
晚饭后亲戚们都走了,王海喝到肚子里的酒开始发作,身体有些不能自己,脚底就像踩了棉花东倒西歪的。在父母的搀扶下王海倒在床上一下子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朦胧中王海听到屋外响起了几声敲门声。刚才倒在床上睡了一觉,这时王海感觉好了很多,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把门打开。原来是自己儿时最要好的伙伴——大牛、水生、细伢和秋生他们几个。他们是听说王海从省城回来了,晚饭后结伴来看王海的。看到儿时的伙伴,王海兴奋不已,就这样王海为他们让了座,端上了他从省城带来的小点心,互相一阵简单的问候后,王海应大牛他们的要求讲起了自己在省城的求学经历、讲起了外面的世界。伙伴们听了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也对王海羡慕至极,都希望自己也有一天也能像王海一样走出这大山,也上省城,到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说这些话时,哥几个豪情万丈,透入出了强烈的不安分感。王海看到伙伴们这种神态,在旁边无赖地摇了摇头,想起了当初自己不也和他们一样。这时王海对他们说:“其实,我觉得你们这样也挺好的,外面的世界可能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好,有时我还挺羡慕你们的。”王海的这话一出,着实让伙伴们有些费解,一下子被王海的这句话给说蒙了。也许王海今天说得这些他们确实无法理解,只有哪一天自己亲自走出这大山,才能明白王海这番话的意思。
直到很晚伙伴们才意犹未尽的散去,这时父亲来到了王海的屋里和王海面对面地坐下。父亲爱抽烟,平时旱烟袋不离手,知道父亲喜欢抽烟,王海赶忙从自己的行李包里取出他在省城专门为父亲卖得几包好烟,递给父亲的同时,他还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点上了一根。此时,屋里一阵沉寂,昏暗的灯光下,父子俩支起的卷烟忽明忽暗地在屋里忽闪着。一阵沉寂后,这时父亲开口了,看到父亲一脸的认真,王海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时和父亲就像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父亲平静地说:“想不到你现在也挺能喝的哦,这几年在省城一定见识不少吧!你能跟父亲说说这几年自己是这么过来的,一定很不容易吧?”真是知儿莫若父,王海又一次感到父亲才是最了解他的人。其实在这四年里,王海远不是他的那些儿时伙伴和亲戚们想象的那样逍遥自在。城市的生活是热闹、诱人的,但王海却是孤独的,那里很多的东西都不属于他,因为家里贫困以至于王海靠着在学校里打零工来延续着他的学业。没有人会想到在大学里的几年里他甚至没有正儿八经地逛过一次街,同学们一次出去就是几百上千元的消费让王海咋舌,每次他只能站在宿舍高高的窗户里远远地看这那些在大街上提着大包小包年轻男女们。而王海有的却是每天没完没了干不完的杂活,成天与扫把、墩布、矿泉水瓶打交道,因为王海知道家里每年要拿出几万元的费用供他学习,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只有在学校里谋了一份打杂事干,为的是赚取平时的生活费。何况王海知道自己一直是父亲心中的骄傲,他不忍心让父母为他过的这么艰难,因为他们为自己已经付出了很多。这么多年来他的几个无知的哥哥几次打电话斥责他在省城过的太快活,寒暑假都不知道回家帮父母干些农活了。其实他们那儿知道他的兄弟在省城受苦了呢!每到寒暑假这段时间,为赚取学费,王海在火车站给人扛大包;在工地上给包工头搬砖头,农村人吃得苦他都吃了,为的就是每年那几万元的学费,为此很多同学都瞧不起他,说他抠门、钻到钱眼里去了,因为同学们每次到外面AA制的时候王海心痛自己辛辛苦苦打工好不容易攒来的钱,借口说自己有事推脱,所以王海这些年来一直在学校都显得不入流、被孤立。在同学眼里王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吝啬鬼。这么多年来王海在学校饱受非议,之间他也沉沦过,但这些都最终没有把他击倒,这么多年来支撑他的是对自己不屈信念的坚守,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家人永远的骄傲。王海一直相信总有一天命运会给他这个饱受磨难的人一份公正回报的。王海几乎是哽咽着把他最后的话跟父亲说完的。四年来的委屈王海一直都自己独个默默承受,没有人能理解他,更别说身边能有一个倾述的人了。今天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能够跟人说了,王海这时的眼泪磅礴而出。此时,王海就像一个孩子趴在父亲怀里放声哭泣。
古老闭塞的将军岭是王海永远的港湾,父亲是他永远的知音,家是他永远的依靠,也是他的心灵疗伤之地。在王海深陷困惑时,她总能以母亲般的胸怀给他无尽的力量、搅动他的感情。这是在外求学四年王海最铭心的感悟。
看到儿子颤抖的身体,父亲用他那双大手轻轻拍打王海的后背,这一幕就像王海儿时睡梦中的记忆,父亲的大手温暖着他、感动着他。屋里沉寂了一会儿,父亲静静地对王海说:“这四年来我儿吃的苦,我这个做父亲的那能不知道呢,寒门出好子,老祖宗就是这么传下来的,我就认这个理,老祖宗说的不会错,咱老王家人从你爷爷那辈在困难面前就从来没有低过头的。孩子,你要知道吃苦不是坏事,咱农村人就不怕吃苦,这样的苦他城里人就吃不了,以后你一定会有出息的……老父越说越激动,说这段话时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坚定。过去这样的话王海以前不知道听父亲说起过多少次,但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受用。王海心想有时就要像父亲一样就认一个死理——永不放弃坚持走下去就一定会成功。听了父亲的话王海身上充满了力量。
那晚父亲走后王海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从心里给自己打气,自己未来的之路一定会遇到无数的困难和挫折,王海你可要坚持哦!
在两个月等待南下工作的日子里,王海除了没日没夜地为父母干农活尽自己的孝道外,就是和村里的同龄人快活地在一起,除此之外就是偶尔一个人登上村后的将军岭,遥望脚下的绵绵山峦,还有他身后高大的将军坟,它是那么的壮观,想必将军金戈铁、戎马一生威振四方,死后怕是不放心他生前保护着的子孙,用他高大的身躯庇佑着这方水土,永不受外来人的侵扰。可如今离这里不远处已经规划为省里的绿色生态旅游景区,也许不会等太久这里就会吸引来自全国各地的不少游客到这里参观,到那时村里千百年来的宁静将被彻底打破,到时恐怕将军也无能为力。王海面对眼前熟悉的一切,再想象自己再过些天就要离开这块生他养他的故土,独个来到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陌生环境的时候,王海心里有些不安。这些天王海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来到这将军坟,他怕是希望自己在他乡得到将军的庇佑,保他平安、保他腾达。
在两个月休假的后期王海始终是在忧郁的心情中度过的,他丝毫没有就业前时的那种兴奋。王海发现自己最近有些多愁善感,因为这几天他甚至看到树上高飞的鸟儿都产生过遐想。
在王HN下的前一天晚上,伙伴们为他送行,王海与儿时的伙伴们在一起追忆起了他们儿时的许多有趣的往事,直到很晚的时候伙伴们才在不舍中散去。离开之前,水生、大牛和正根动情地握着他的手说:“以后你在外面出息了,可别忘了家乡的这帮兄弟呀。”“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你们可一定等我”。王海点头回答他们说。但是王海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身体一紧,他的心地里似乎有些不自信,他真的怕辜负了这帮对他寄予厚望的儿时伙伴。
车窗外的景象不停地变换着,从冰雪覆盖的西南赶往温暖潮湿的南方,几千公里的铁道线就像一幅轴画把王海途径的各个区域连在了一起。王海心想,自己的人生又何尝不想这大自然一样每时每刻在不停地变换着。当王海乘火车到达他目的地——小城的时候,那里已是山花遍地开放的时节,这世界也真是太奇妙了,在一天的时间里,出发时还像是白雪皑皑的北国,想不到现在已是花开遍野、群芳争妍的南国。地域的差异、天气的变换让王海感到孤独和不安。
到那里之后王海才知道小城不大,但这里却是以铸造为中心,衍生出了大量的下游产业,并被一个叫锻压集团的大型国有企业所把持。当时王海在选择就业时冲的就是这个大型省属企业的名头和这家企业连续十年排名国内行业产值、业绩前十名这个名头而来的。重要的是他还听人说国有企业有保障、靠得住,他一个农民出身不求其它,要的不就是这个保障和靠得住吗,尤其是大城市和其他一些沿海城市一套房都动辄上百万,他一个贫困人家的孩子经不起这个折腾,所以他在毕业双选会上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这座不被人看好的小城市,这也是王海有生以来做的最果断的一件事。
王海到达小城后,发现小城从东头到西头的距离总共还不到十里路,王海找了一个旅馆简单地安顿下来了之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锻压集团的人力资源部报到。在报到现场他见到了和他在同一个学校同样到这里来报到的几个校友。他们于王海先期到达了这里探路来了。在他们等待部门主管“接见”的间隙,王海在走廊里和他们聊开了。据他们这么多天来对这个企业考察了解,感觉这个企业沉寂、缺乏生机、机关办事效率低,在这点上王海很有同感,就拿这报到来说吧,本来通知上说的是八点钟,可他们等到九点多钟人才来,害他们在门外脚都站麻了。王海在同学嘴里还听说了一个更不好的消息,这个企业先前在他们学校里宣传的大手笔、大投资在建的一个新项目,原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事,他们一到这里来才知道,其实这只是这个企业不着边际的设想和愿望,现在出来的只是一个效果图,还处于项目的论证和可行性研究阶段,甚至连立项都谈不上,背后的项目审批、建设资金筹措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至于那新增几十万吨的产能那更是画饼取悦的事情。王海和他的几个校友知道这种情况后都很沮丧,心里像是一下子掉到了冰窟窿里凉了个透。王海几个校友说的这家企业办事效率底下、作风官僚严重,他还算可以容忍,国有企业吗,能对他奢望个啥!当时王海在选择来这里之前自己已经有这个思想准备,当是一个很重要的目的不就是冲着项目来的吗,但项目如今竟然是这个样子,这时王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提包走人,但是和自己的几个同学左右思量后,最后他们还是觉得既然人都从大老远到这里来了还是先报个到试试,实在不行再辞职走人也不迟。
报到时,因为这家企业是集团性质,下属有几十家企业组成,所以他们还安排了一个二次双选会,以此来确定王海他们的最终去向。在双选会上,由公司下属各家单位和王海他们几十个一起来的招聘对象双方来确定应聘者最后到哪个单位。只见这家单位下属企业的招聘主管坐在招聘席上一次排开,排了半天队的王海终于轮到他了。招聘主管在问了一些王海的基本情况后,再粗略地翻了翻他递上去的个人简历,这时其中的一个招聘主管提出要看一下王海的手,王海只觉得这样的招聘很另类搞怪,心想这工作还要看手相。于是,王海很不情愿地把自己的双手往招聘主管面前一摊,王海的手刚一摊开,没想到在场的招聘主管们马上就说:“这小伙子不错,够格、能吃苦、一定行。”并当即通知王海明天就到公司下属的一个名叫锻压件厂的地方上班。王海从刚才那位招聘主管的话语中似乎嗅出了他将要去干的这项工作是项什么样的工作。这让王海很是屈才,心想,自己可是一位正正规规的大学本科生,可不是想靠体力来这里混饭吃的,这企业这样做挺吓人的。原来,王海之所以得到招聘主管的大加赞赏是因为在家等待上班的两个多月里,王海没少为父母砍柴,他怕以后自己出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替父母做这些重体力活了,但是王海这些年来虽在学校里为攒学费吃了不少苦,可这毕竟跟砍柴这样的重活粗活还是没法比的,所以手掌上捞下了不少水泡,并结下了一层厚厚的老茧,王海的手在招聘主管的眼里就是能吃苦的招牌。经过前面的那番了解,王海对这个企业已经有些意兴阑珊了,于是他自嘲说:“想不到自己的这双手帮助他过了这一关,被别人认为被这家公司最好的一个单位相中”。王海的另外的那几个同学似乎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由于生在城市、长在城市,个个细皮嫩肉的,自然是过不了招聘主管的“火眼金睛”了,他们被公司列入了待定的名单之列,通知明天再来,本来就已经打算走人的他们,怎能容忍这家公司的这般折腾,当即就想走人,但是在王海的好说歹说之下,他们总算决定留下来等明天再说。
第二天的双选会是在一个废弃的原料场里举行的。那天王海也陪着他的几位同学来到了那里,看到原料厂里到处凌乱堆放的铁家伙,中间还放着几个皮实的沙袋。王海其中的一个同学调侃道:“看这架势,莫非他们还让我们扛大包不成,他们到底招得是那门子工啊。”你还别说王海的这位同学还真没猜错,刚才招聘主管在宣布规则说:“只要应聘者扛着这五十斤的沙袋绕着这原料场转上两圈就算成了,明天便可以正式上班。听后王海的同学都无一例外的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他们心想,天啊!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本科毕业,在学校那会儿说好是当人才引进的,难道寒窗苦读到头来就是到这儿来跟那些民工抢活干的吗?这也太不尊重人才了。当初他们之所以降低身份选择这里,图个啥!不就是为了得到这里人的尊重吗?这家公司在他们学校搞招聘的时候可是表现的很求贤若渴的样子,还美其名曰说希望他们加盟自己的企业一起开拓一番事业,结果到这里来原来完全不是这么一会事儿。王海的同学想想这两天来招聘人员的冷漠和无所谓的样子,还有玩得这低智商的双选游戏,哪像一个大企业做得事情,简直就是小打小闹吗!或者说是像在打耍。王海的那几个心高气傲的同学那经得起这般羞辱,当即就要提包离开这座城市,并劝王海跟他们一起走,免得在这里受这种窝囊气。可是他们哪知道王海从家乡到这里一路上又是车票又是饭钱,带来的那点钱早已经花的所剩无几了。他只能对他的几个同学说:“我想进厂再看看,实在不行我再来找你们。”临行前,王海的几个同学还不忘对这家公司发一大通牢骚,对着王海把这公司的前途说的一片黯淡。看到王海主意已定,无法说服,走前他们给王海留下了一句话:“我们尊重你的选择,记住了,实在不行也别在这儿硬撑着,到时来找我们,一起打拼一番事业。”同学的这些话让王海这么多天来失落的心一阵温暖。
看到自己的同学乘坐的火车缓缓驶离车站,王海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这时他的鼻子一酸、转身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送别自己的校友,王海到厂里上班的第一天,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南方的天气异常阴冷潮湿,让王海很不习惯,浑身刺骨的寒冷使王海的心情很糟糕,第一次上班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开始的,这是王海做梦也没有想过的,总之就是茫然、没感觉、无所谓。王海那时只想着,反正在这里只是过渡过渡,过一段时间等攒够了盘缠就跟这里说拜拜、走人。在上岗之前厂里安排一位技术员带王海在厂里转了一圈,说是熟悉熟悉环境。一圈下来,破败、凌乱、落后,还有工人的散漫和不修边幅、满身油垢,是这个厂留给他最大影响,他无法理解如今已经进入21世纪了怎么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这离他理想的工作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但眼前的一切王海也觉得无所谓,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看待这一切一样。这里唯一让他感觉心中一暖的是在厂房门口贴着的一副标语“欢迎新员工的到来”这句话透着一股淡淡的人情味,让王海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厂里子的存在。转完一圈后,王海和其他几个新员工被安排在了厂里的一间招待室里等待厂里的领导和他们逐个谈话,轮到王海时领导告诉他现在暂时把他和其他的几位新来的同志安排在基层岗位锻炼锻炼,过一段时间之后有机会再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去。就这样王海被厂里打发在了锻压件厂的一个车间班组里干锻压工。那天,来厂里接他上岗的是一个热情的中年人,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车间里的一个班长,就要王海叫他老胡,王海不会想到这之后的日子里就是这个热情的老胡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无私的帮助,让王海飘扬的心安静了下来,并最终选择在这里留下,恋爱、结婚、生子,并凭大学生时在校报当编辑时积累的写作能力,从一位最普通的工人摇身变成了王秘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