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了片刻,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该不会是我自己思想太阴暗,才把别人想得太龌龊。
彤昭仪本身是个受害者,前世正因她的孩子没了才会性情大变,今世恐怕也是如此。
可若非她谋害了莲妃,不论是我还是皇帝都不会查到她头上来。只能说她这次做的事太逾越过份,才会令皇帝动怒了吧?眼下皇帝是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可等真相大白了,就算彤昭仪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难道皇帝就舍得动她?
我故作不经意间问:“你真舍得吗?”
皇帝淡淡地瞥过我:“……有何不舍?”
果然,皇帝的底线终究是不容触碰的,无论是多心爱的人儿,越雷池一步则什么情份也没得说。莲妃啊莲妃,有皇上这一句话,你该安心了吧……
我点头表示明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头沾墨。
我虽没有抬头,可依旧能够感受到皇帝的视线并未离开,他以一种试探的口吻道:“除了这些,皇后没有别的话要问朕?”
我皱眉看他,他正用十分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企图从我脸上发现一丝端倪。我虽自觉挺坦荡,可他古怪的神情太过可疑,令我不禁生了疑惑。
这种时候一说话就特别暴露智商,何况我信息匮乏,此时不诈他更待何时?我定了定神,一脸高深莫测不说话。
果不其然,皇帝率先沉不住气:“朕就知道,一旦涉及佟明容,你一定会来找朕的。”
我眨眨眼,这话题跳跃度太高,信息量太大,乍听之下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可从皇帝口中听见二哥的名字,我立刻绷紧神经:“二哥?”
皇帝将一封书函递了出来:“这是辛香国送回来的书函。”
我接过那信一目十行,没读完已经被惊得目瞪口呆,险些没稳住就要把信撕了。我气不打一处来,怒而砸信:“你什么意思?你要二哥去和亲?!”
“这是政策上的联姻。”皇帝轻描淡写道:“你已经看到了,辛香国已经同意此事了。”
佑嘉皇帝给我看的,是一封辛香国的回复信,信中表明已经接受皇帝的意思。而从只字片语当中我几乎可以断定皇帝送去的书函上面的意思,联姻。
自从莘月回国,她整个人跟打了鸡血般力战王室诸位兄弟姐妹,声势如雷,又有右相扶持,背后如有神助,迅速掌控朝中局势,成功晋身为最有利的王位继承者之一。
旁人道她是借了大祁的助力,大祁正是派遣使者高纯出使,为了助她登位。而莘月也成功借机将左相剪除。可除却左相之后,莘月一反原来的态度将大祁使者高纯扣下,归属之意变得暧昧不明。纵使大祁有意插手,可左相落马之后,也意味着方俞将不再按兵不动。莘月借方俞制衡大祁,而大祁又不得不钳制方俞,三方处在一个极微妙的僵持状态之下。
由于大势所趋,莘月登基已经是时间的问题,自然不可能让她嫁过来。当然皇帝有意与辛香国联姻,为表‘诚意,’皇帝的意思可是由大祁这边择人送过去,也就是和亲夫君。
可凭什么你大祁那么多的人,偏偏就要选上二哥?更何况这信上摆明就是皇帝亲自提出来的。所以他以二哥为诱,方令莘月同意?这也不可能!莘月对二哥的感情之深,断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而一意孤行。
可事实摆在眼前,皇帝已经说服了辛香国,也就是说他势必要逼二哥去和亲?
我皱眉:“二哥官任尚书,乃朝廷重臣,肩担重任,心系大祁,你却要他卸任离开大祁去当辛香国的和亲夫君?”
“此番是为两国联系两国情谊,既然佟明容心系大祁,就更应该为大祁鞠躬尽瘁。”皇帝不咸不淡地说。
我冷笑:“鞠躬尽瘁?大祁人才出类拔萃,为何皇上谁人不选,非选了他?”
皇帝沉默良久,目光灼灼:“因为他是佟明容。”
我心口一紧,半天说不出话来。果然是这样,一旦远离大祁的权力中心,二哥多年的部署和策划都将彻底毁灭。皇帝为了肃清佟氏余下的势力,势必要逼二哥走。
可二哥又怎么可能同意此事?“难道一定非他不可吗?”我皱眉。
“没错。”皇帝一字一顿地回答我。
我咬紧下唇:“若臣妾说不同意呢?”
皇帝危险地眯起双眼:“不论你同不同意。”
我深吸一口气:“二哥不会去的。”
“那又如何?”皇帝勾唇:“他非去不可。”
我怔忡地盯着皇帝,突然明白,他到底不过是借这个机会彻底断绝二哥的后路。无论他去或不去,都会成为皇帝明面上的一个借口,一个惩处的借口。我紧紧握拳:“这是你这一次的决定吗?”
皇帝身子微颤,静静地看着我:“皇后曾说朕不肯放过他,那么朕现在就放给他一个机会。”
我双瞳骤缩。
“要么走,要么留。如果他留下来,朕无法对你保证更多。”
这是皇帝对我的一个警告,他居然以此要挟。如果走了,或许还有一丝生机;可要是留下,皇帝就要动手?
我终于忍不住说:“父亲已经辞官了,二哥也已经离开了京城,为什么你非要逼他走!”
“于公、于私,朕都不想让他留下来。”皇帝漠然道。
我挣扎着:“可是……”
“可是你舍不得他?”皇帝审视地目光阴鸷而危险:“对你而言他有那么重要?”
“问题不在这……”我焦头烂额。
皇帝重重一拍案,眼底的火焰令人不寒而栗。我不曾见他发这么大的火,错愕地看向他。
皇帝的眼底闪过复杂之色,扶额说:“不必再说了,朕心意已决。”他手里握着御笔,目光回到奏折上:“你走吧。”
我嘴唇一动,可一想到方才他的神情,一时间又哑然无语。他心意已决,不会更改。纵使是他心爱之人也毫无情份可说,更何况是我?
“臣妾告退。”我黯然地退后,转身出门之际,听见他说:
“你记住,他只是你的兄长。”
我蓦然回首,他坐在屋里头,眸色幽深且冰冷。
我复杂地垂眸,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