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琏不可抑制地微微一笑,不担心?不痛苦?不爱她?不是的,真的不是的。他的手更加冰凉,乾隆觉得他的手居然比冰冷的匕首还要冷千万倍。“我知道你在。”永琏低声说。
“借口!”贺孤生冷笑,扣住了不断挣扎的阿盼娥,“这丫头我带走了,落在你手上只怕活不过三天!”
“她是个傻丫头。”永琏仍然那样轻声说,“不懂得要求别人对她好,你要好好对她,不要嫌弃她爱哭。”他微笑起来让人像看见了什么正在逐渐崩塌的东西,却崩塌得很美。
贺孤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几句话来。
“我不要走!贺公子,我们带君知一起走好不好?他一个人大家都要欺负他,他会死掉的他会死掉的……”阿盼娥拼命挣扎,“你们都不肯疼他……你们只会怪他不好……”
这一句“你们都不肯疼他”说出来,乾隆的脸色微微地变了。却听永琏笑了,笑得纵容而且无奈,“痴子。”他低声说,随后摇了摇头。
贺孤生冷眼看见永琏那样宠溺的笑心里就不舒服,挣扎的阿盼娥突然一僵,这次却是永琏隔空点了她的穴道,“带她走吧。”他说得轻描淡写,似秋风吹起了落叶般自然。
我自然带她走,不带走难道留给你?贺孤生冷笑着,正要提人而去,却突然眼角一掠全身大震!
怎么会……是这样?他震惊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场中——
永琏说完那句“带她走吧”,手上用劲,按着乾隆的手把整支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口!乾隆大叫一声放手倒退几步,惊骇绝伦地看着永琏。永琏衣袖微扬,手上仍然维持着按匕入胸的姿势,鲜血一时没有涌出来,乾隆会脱手倒退显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奇怪地看了乾隆一眼,轻轻地皱了皱眉,他低声说:“皇阿玛……居然也会害怕……”
乾隆脸色惨白,这……这孩子……他居然要死给他看!居然要他亲自下手杀他!为什么?为什么?是朕——是朕逼得你如此?是什么东西要逼死这个孩子?
永琏抬目看了众人一圈,大家脸上是形形色色的神态,或惊骇,或迷茫,或不解,或幸灾乐祸……他微微一笑,“早该死了,迟到今日……真是……真是对不住了……”
乾隆踉跄地前行了两步,“朕没有要你死!朕命令你不准死!朕还有好多事问你,你不能违圣令……”
永琏的伤口开始冒出血来,他摇晃了一下,目光留在乾隆的脸上,低声说:“皇阿玛——四年前你说过‘杀死这妖孽,朕重重有赏’,你忘记了吗?”
乾隆张口结舌。永琏的目光从那些皇子面上掠过,微微一笑,“永琏此心不为帝王热,自九岁后不姓爱新觉罗,你们——相信了吗?”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敢回答。
永琏的目光缓缓地落到了贺孤生身上,“还有——我负了她一辈子,负她的情、负她的义……”他手腕一拧,居然一寸一寸拔起了那匕首,鲜血泉涌而出,他拔匕首再刺,再一次刺入胸口,“那十一枪本该是我受的,四年零八个月十八天,永不能忘……”
贺孤生脸色惨白,所有的人都脸色惨白,阿盼娥被点了穴道,她看不见影像,只听到声音。君知、君知、君知……她在心里疯狂地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她疯狂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叫给自己听,所有的人都听不见她心里的泣血!我不要这样!我不要……
“四年来我杀了好多人,做了好多错事……”永琏缓缓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我好想回家,我好想阿盼娥,可是我不能回去——我不配……”他缓缓地跌坐于地,鲜血遍洒——十七年前,是谁信誓旦旦说“此生不让任何人流血”?
谁心里都有些什么东西碎裂了。永琏跌坐于地,嘴边带着微笑,那微笑空幻如花。
一滴眼泪——缓缓自他眼中掉落至地上,至地上那些无边的血里。
魔——垂泪了……
他真的是魔吗?是的话,死去的时候为什么还会落泪呢?听说眼泪是一种感情的东西,没有感情的话,是不会哭的。
“啊”的一声凄厉的惨呼,贺孤生手臂一震,阿盼娥像疯子一样爬了起来扑向永琏,“啊——啊——啊——”
如兽啼,如鬼哭,如天号,如命——在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