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太子爷这几年带着我们杀官救患,才智武功大家都是佩服的……”
“正是正是……”
永琏没说话,似他一句句都听进去了,也似他一句句都没有听。这些人的野心大了,怀着造反做皇帝的梦,他不想冷笑,如今江山稳固百姓安乐,要谋反也没个因头。当初聚集在一起是因为有相同的对朝廷的恨,这些人的兄弟亲朋多为朝廷所屈死,所以聚在一起做些暗杀贪官报复仇人的事。
但是如今“狐夜盟”实力陡增,他们的心就不再那么简单,就开始想皇帝梦想天下想河山,而造反最大的因头就是借了他“端慧太子”的旗!这令人齿冷!他们断没想过他们商量要谋害的是他的父亲,虽然他恨这个父亲,却没恨过他这几十年为帝的成就。皇帝并不好做,能做到乾隆这般已经算不错了。恨归恨,他只想让父亲尝试众叛亲离被人遗弃的苦,所以他这几年设下圈套一一挑明了那些皇子后妃巧笑倩兮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心思,相信这几年做圣上的心里也不好过。对永琏而言,那些恨如此也就足够了。他不想让他死,纵然永琏变成了魔做那些暗中见不得人的事,但永琏毕竟还是不想看见人死。毕竟他已经死过一次,他知道从棺材里爬出来是怎样令人战栗的感觉。
要借“端慧太子”的旗来谋反——这些人的心已经被那些想象中的前程迷住了。永琏的蒙面巾之下嘴角挂着冷笑,为帝者必先无情知人善用能任,他十二岁时对皇帝如此解,但如今他二十六岁,已知为帝者——必先杀人如麻。
弑君。他们盼着他弑君然后登基,或者是他弑了君之后别人再弑了他去登基,无论怎么想,永琏蒙面之下的冷笑笑得更冷,都是一肚子猪油心肠的蠢才!这河山不需要易主,百姓不需要另一场流血,即使当今皇上死了你们也仍然是一群草寇,帝位自然由皇上的后继者来担,没有人会承认你们的。
何况——那是他的爹,无论他曾多么恨过他,他还是他的爹。他不想见人死,自然更不想见自己的爹死。史上为谋帝位血肉亲残者众,唐太宗玄武门之变、宋太宗有灯影斧声之谜,明英宗下囚景泰帝,光明正大出手的已然不少,那些背地里倾轧的还不知有多少。但不幸,他永琏就是没那份心!就是耿耿此心不为帝王热!自头顶两刀之后,永琏的心一片苍茫,但幸好还有一个信着他等着他的傻人儿守着他心中唯一一点的永恒!让他这么多年来心中都有一点微芒不灭——有份一直属于他的东西一直在并且永远不会变,那就是阿盼娥。那个喜欢痴痴地望着他发呆的小丫头。为了她那份傻傻的心,他即使不能变回她执著的那个君知,也至少守着自己的一点纯良,不会做灭绝人伦祸乱国家的事。
“太子爷,我们决定在木兰下手,你可有什么卓见?”长胡子和众人商量了许久,沉声问。
如此问,即使他有“卓见”也是不会被听进去的。永琏冷冷一笑,“没有。”
夜里。
品安坊。
永琏再一次来到阿盼娥的房门外,透过窗棂可以望见那傻丫头的举动。
此去木兰,他必和“狐夜盟”成水火,他要救皇阿玛,但是乾隆却显然不会原谅他这个妖孽。此去两面为敌,他亦不打算回来,此生既已被他败坏如此,即使再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原本报了仇之后就打算给她殉葬,但她未死还活得如此好,那就让她继续快乐的活下去。他的人生在九岁那年已经结束,在师父一声“君知”的时候已经扭曲,在紫禁城被呼作“妖孽”的时候就已经面目全非,再继续下去也只会为自己为别人带来更多的痛苦而已。
瞧你一夜,然后我就永远不回来了。对不起,阿盼娥。
“鱼儿水上游,狗儿洞里走。我等小姐来,日日不烦忧。一天一枝花,两天两枝花。三天不回来,我就搬回家……”屋里人用贺孤生“相忘”曲的调子哼着歌,非常愉快地在搬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永琏诧异,凑过窗缝去看了一眼。
阿盼娥在房间里搬花盆,许许多多的花盆,种的都是一种开着紫花的植物。她一边哼歌一边在花上洒水,那水只洒在叶子上不能洒在花上,一列过去三十一盆,那要花多少心思?阿盼娥却喜滋滋地边唱边洒。
三十一盆,一天一盆,正巧一个月的轮回。永琏用力地咬着下唇,是给他的吗?她什么时候偷偷弄了这些花草他居然不知道,呆呆地看着她在那些花盆间走来走去,像个快乐的大傻瓜。突然永琏整颗心都吊了起来,阿盼娥把花锄搁在桌上,她眼里却似没这花锄,在桌子边走来走去丝毫不留意,一个不小心那花锄砸了下来是要伤人的!
他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看见阿盼娥哼着歌一跳跳到某个花盆前面,弯下腰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这一弯就准准地把桌上的花锄扫了一下。花锄晃了两晃,沉重带铁的一端掉下去后面的木棒翻起来,“呼”的一声向阿盼娥的后脑勺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