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琏瞳孔收缩,他的内功心法名为“过脉针”,如今颜少倾既名“拔线”,显然是针对他的“过脉针”而来。突然冷笑了一下,永琏背袖负手,“品安坊不是我久留之地,若要动手,三日之后落石坡,日落之时。”
颜少倾重重地一甩袖子,“好!我敬你是个对手!”他一言既毕一掠而起,眨眼之间自品安坊墙头消失。
“‘小姐’!”宝福震惊地看着四年未见的人,他没见过永琏会这样冷笑,笑得阴冷如斯,仿佛一口古井涟滟了百年月光后留下的寒气。
“君知……”阿盼娥怔怔地追上一步,她看见君知了,但他却似乎离她更远了。那背袖负手的人不复有那样慈颜微笑的温柔,一转身只见他无边无际的冷,无边无际的阴寒。
“不要过来。”永琏陡然喝道。
阿盼娥被他吓到,呆呆地站在原地,满面困惑地望着他。
“不要再过来了。”永琏淡淡地道,“永琏天生不是君知,君知不可能不是永琏,既然是命,我认了。”他慢慢地举起一只手,仿佛从这清白如女子的手上望见了无数的鲜血,“回去吧。”
阿盼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展颜一笑,“我一直在等君知回来,君知回来了我好开心。”
永琏微微一震,这丫头永远不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的是最伤心的事,她永远不懂得什么叫做悲哀。“君知没有回来,回来的是永琏。阿盼娥,你明白吗?”他这四年来几乎不曾用这样的声音说过话,即使想勉强温柔起来,语调依然是僵硬的。
“不明白,你回来了啊,我好开心。”阿盼娥笑着扑了过去,居然让她一下子抱住了永琏,“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了,你回来了我好开心!”
你……永琏的心猛然震撼,不能自制地和袖掩心,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样?你怎么都不会变?他向前走了一步,阿盼娥从背后抱着他拖住了他的脚步,愉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留下来不走了好不好?我们大家都很想你。”
“‘小姐’——”宝福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书童用疑惑的眼睛望着他和阿盼娥,他还不清楚“小姐”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有些湿湿的东西浸润了他的衣袖,是阿盼娥额头上的血,每次见她,她好像都要流血。他现在身上没有止血的巾帕,现在的他只能让人流血不会给人治伤。阿盼娥的血慢慢地浸透了他的袖子,他冰凉的肌肤感觉到了那血的热,他的手不自觉地捋起了她额前的长发,露出了刚才擦伤的那个危险的、毫厘之差就会要了她的命的伤口,血染红他苍白的手指,是温的。
阿盼娥抬起头来,她笑靥如花,眼泪一颗一颗地滑过脸颊,苍白的脸却笑得很美。“君知留下来好不好?我们大家都很想你,还有我——也很想你……”
心里有一根弦很痛,细细的痛,却痛得牵肠挂肚让人无法呼吸。永琏低下头,谁都看见他眼中一滴泪滴落在阿盼娥的脸颊上,那一刻犹如菩萨垂泪,也如魈鬼滴血,他低声说:“傻瓜,回来的是永琏,不是君知,怎么会——留下来呢?”
她看见了他垂泪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先溢满了亮光,然后那亮光太多了掉了下来,落在了她脸上。那亮光掉落的瞬间,她本已经模糊的视线更加模糊,却被那眼泪的光照亮了瞬间,看见他的眼神——看见了她自己的眼泪就自己掉了下来。
总是让她想哭的君知,终于有一天让她彻彻底底地抱住他哭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的哭和以前的哭不一样,这次不是为了心痛不是为了怜惜,却是——遗恨!是遗恨,遗恨她终于失去了他,在他垂泪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失去了他,即使她愿意付出再多他也不会再接受,因为他是永琏,不是君知。她真的不想懂,如果能永远都不懂,那有多好?那有多好?
“别哭。”被她抱住的人没有像从前一样微笑地称呼她一声“痴子”,只是轻轻一推,她就从他身上被移开,只听他低声说:“以后别为了我掉眼泪,不值得。”
阿盼娥跪倒在地,泪眼模糊。
“‘小姐’,‘小姐’!”宝福失神地追了过来,“‘小姐’——”
永琏缓缓地从阿盼娥身前离开,自宝福面前走过,推开品安坊的大门,走了出去,随后细心地带上了门。
轻微的“格拉”一声,门关上了,在阿盼娥和宝福眼中便是永远地关上了。
书童疑惑的眼神一直不得明白,“‘小姐’他做了什么事要离开我们?我们有什么不好?”
阿盼娥跪地,她一生没有哭过这许多眼泪,闻言苦苦的笑了,“他不是嫌弃我们不好,他只是嫌弃他自己不够好……他是坏人……”她闭上眼睛,“他自己觉得自己是坏人。”